买完饭回到302病房门口,里面传来陆根花刻意压低却依然清晰的啜泣声,还有陆向东疲惫到极点的、断断续续的安抚:“大姐,别哭了……我没事……真的……”
唐蜜的手指在冰冷的门把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说内心一点儿不煎熬是假,她是真心爱陆向东的,只是人这一生太过短暂,一个舞蹈演员的最美好的年华也就几年的时间,她不想就这么消磨在无穷无尽的猜疑之中。自己痛苦,他也痛苦。在这段婚姻里,谁都没有错,只是他们追求不同而已。
陆根花看到她进来,哭声猛地一收,别过脸去,用袖子用力擦着眼睛,肩膀却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
她是真没想到唐蜜的心会比石头还硬,弟弟都伤成了这样,她连句软话都不愿意说,铁了心非要离婚,而且还是在弟弟住院这个节骨眼上。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心硬的女人。
陆向东靠在床头,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唐蜜沉默地递给了陆根花一份面食,“大姐,这是给你的。”
陆根花没有回头,低声的抽泣着,她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
唐蜜也不管她,只管默默的搅拌着小米粥,“我刚才问了大夫,说今天只能吃流食,明天就可以正常吃饭了。”
她舀起一勺粥,递到陆向东唇边。
陆向东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上移开,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颤,有受伤,有不解,有残留的眷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机械地吞咽着。
他很想问一句,到底要自己怎么做,她才能回心转意?可看着她完全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以前她的眼里会有害羞,会有慌乱不知所措,可如今只剩下看透后的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唐蜜准时出现在医院,履行着她作为一个妻子该有的责任。
她动作麻利地帮陆向东擦脸、喂饭、调整吊瓶的高度,甚至在他需要时协助护士换药。但她始终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眼神平静无波,话语简洁到极致,除了必要的沟通,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陆向东起初还会用带着希冀和痛苦的眼神望着她,试图从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里找到转机。但唐蜜那张清丽却冰封的脸,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他开始沉默地接受她的照顾,目光不再追随她,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陆根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她巴不得她再跟以前一样跟自己吵嘴,可她一句话也不说,这让她又气又恨,替弟弟感到巨大的委屈和不值。
这天下午,张大勇和刘小娥来医院看望陆向东,陆根花再也憋不住,拉着刘小娥跑到医院小花园的角落哭诉。
“小娥妹子啊……你快劝劝唐蜜吧!东子都伤成这样了,她……她还是铁了心要离婚啊!在医院照顾东子,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冷冰冰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东子那心啊,比断了胳膊还疼!你说说,东子对她多好?掏心掏肺的!整个家属院还有哪个男人对媳妇儿这么好?她怎么就……就这么铁石心肠啊?你跟她关系好,她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她,求求她回心转意吧……”
刘小娥听得心惊肉跳,“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陆根花抹了一把眼泪,闷声道:“我就不相信家属院传的闲话你不知道!”
“家属院嚼舌根的多了,真没有必要放在心上。我相信唐蜜的为人,她不可能跟别的男人有什么,更何况还是之前伤害过她的,那就更不可能了!”刘小娥完全是站在唐蜜这边的。
陆根花叹气道:“小娥妹子,我知道你和唐蜜关系好,向着她说话。可,可她去周家参加宴会是事实,而且还没有跟东子说。她真要是光明正大,为什么不根家里说一声,还不是心里有鬼?回来东子就问了一声,立马就闹着要离婚,你说说这,这算是什么事儿吗?我家东子对她掏心掏肺的,她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当初要不是东子救她一命,她早去见阎王了,还能在舞台上蹦跶显眼?”
“大姐!那你现在说这些是想怎么样呢?既然你对她这么不满,他们离婚不就如你的意了?你又何必在这把唐蜜贬得一文不值?”刘小娥有些生气的说道。
陆根花一直就对唐蜜有意见,这事儿肯定也有她在中间推波助澜,要不然不可能闹到离婚的地步。她虽然也同情陆根花的遭遇,但是她没有来之前,陆向东和唐蜜感情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她一来就不对劲了,俩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算是‘功不可没’。
陆根花梗着脖子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东子这辈子算是折在这女人手里了,自己伤得那样,求着让她不要离婚,可她,她就是不松口。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娥妹子,就当是大姐求你了,帮帮我家东子吧!你劝劝唐蜜,让她不要跟东子离婚,东子离不了她。”
刘小娥叹了口气,“行,大姐,你也别太难过。我……我一会儿跟唐蜜聊聊。”
刘小娥忧心忡忡。她知道唐蜜的性子,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陆根花哭得那么惨,陆向东又重伤在床……她决定试试。
她先到病房看了看陆向东,见他精神萎靡,手臂上厚厚的石膏刺目惊心,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张大勇给媳妇儿使了个眼色,刘小娥把沉默地坐在窗边的唐蜜拉出了病房。
两人走到医院楼下相对僻静的花坛边。
“蜜蜜,”刘小娥拉着唐蜜的手,语气满是担忧和不解,“你跟嫂子说实话,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向东对你,那可是没话说啊!现在他伤成这样,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就……就非要在这个时候提离婚呢?大姐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看着都心疼。两口子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非得走这一步?你……你就真忍心看他这样?”
唐蜜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上。等刘小娥说完,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这位一直关心她的嫂子。
“小娥嫂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心疼向东和大姐。”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但这不是忍心不忍心的问题。我和陆向东之间,从一开始,想要的东西就不一样。他想要一个安安稳稳、围着灶台孩子转的家。”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而我要的,是舞台,是聚光灯,是跳下去的自由。这不是谁对谁错,只是……我们追求的生活不同。”
刘小娥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唐蜜对舞蹈的执着,她是知道的。
“他对我好,我知道,也感激。但这份‘好’,是有条件的。他不能容忍我在舞台上接受别人的目光和掌声,他觉得那是一种‘不安分’。”唐蜜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锤,“这次的事,只是一个爆发点。周书恒也好,隐瞒也罢,根源都在这里。就算没有这次,以后还会有别的导火索。勉强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把最后一点情分也消磨殆尽。人生短暂,一个舞者留给舞台的时间更短暂,我不想把精力耗费在家庭琐事上。”
她看着刘小娥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坚定:“小娥姐,我不是铁石心肠。我只是……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耽误他。他值得一个真正能给他想要的那种生活的妻子。而我,也想要能自由呼吸的空气。离婚,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