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周书恒性格偏执,却没想到竟然阴暗扭曲到了自残的地步。
看着眼前这位一向优雅从容的文史教授,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为了儿子放下所有的尊严苦苦哀求,唐蜜的心被狠狠刺痛了。
“林老师,听您的描述,周书恒现在的状态,是典型的心理压力过大,甚至可能伴有严重的心理障碍。他需要的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大夫,而不是我。”唐蜜清醒而理智的说道。
“你,你说什么?”林菀慧猛地抬头看她,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眼泪都忘了流,“你,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书恒,他,他是为了你才会这样……都是为了你啊。”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特别尖锐。
“不!”唐蜜语气坚决,“他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他自己无法控制病态的的执着和欲望。一个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便会被欲望吞噬。林老师,他生病了,该找的是大夫而不是我!”
她的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周书恒产生任何一丝额外的牵扯,都只会让这团乱麻更加无解。
她不愿意跟周书恒有一丝的牵扯,可看着一个母亲绝望的眼泪,她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林老师,你还是尽快带周书恒去看大夫吧,尽早干预,也能尽快好起来。”
“唐蜜!”林菀慧绝望地嘶喊出声,“你就真这么铁石心肠?!书恒他是做错了许多事,伤害过你,可他也一直在改,在尽力弥补啊!他……他甚至为了救你差点丢了命!你就不能念在这点情分上,去劝劝他?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你就是他的魔障!他变成这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就是我的命啊!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林菀慧像是被绝望彻底吞噬,竟猛地从随身的手袋里抽出一支沉甸甸的金属钢笔,反手就将尖锐的笔尖死死抵在了自己脖颈脆弱的皮肤上,力道之大,瞬间就在白皙的皮肤上压出了一个深陷的红痕!
“你!林老师!别——”唐蜜吓了一跳,惊呼道。
“答应我!答应我去见他!去劝他!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林菀慧的声音凄厉而决绝,眼神里是彻底的疯狂和不顾一切。那支笔尖就扎在动脉上,仿佛随时会刺破皮肤,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好!好!我答应你!林老师,我答应你去见他!去劝他!你把笔放下!快放下!求求你了!”唐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试探性地覆上林菀慧紧握着钢笔的手,指尖冰凉。
唐蜜颤抖着手握住她的手,拿过她手里的钢笔,“林老师,你别激动,我答应你。不过,我也只能是规劝,至于他能不能走出来,还得是靠他自己。”
“好,好,好孩子,他听你的话,只要你愿意劝,他肯定听你的话,谢谢你,谢谢你。”林菀慧情绪激动,不停的朝着唐蜜鞠躬。
既然知道了周书恒的变态心理,唐蜜就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了。她在背包里装好各样的防护工具,根据林菀慧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周书恒看病的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
周书恒戴着口罩和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着抗抑郁和抗焦虑药物的白色小药袋,如同攥着一个耻辱的标签。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极度难堪的地方。
刚走出诊区,脚步却猛地钉在原地。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坐着,正是唐蜜。她似乎刚结束排练,穿着简单的休闲服,背着双肩包,脸上未施粉黛,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周书恒浑身一僵,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窥破隐秘的狼狈瞬间席卷了他。他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
她怎么找到这来了?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周书恒。”唐蜜却已站起身,径直朝他走来,声音清晰地叫住了他,堵住了他的去路。
周书恒僵在原地,帽檐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握紧了手中的药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想将那小小的袋子捏碎,连同自己的不堪一起毁掉。
“有事?”他强迫自己用最冷淡、最疏离的语气问道,试图维持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唐蜜的语气很平和,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需要谈一谈的旧识。
周书恒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怜悯或嘲讽,却只看到一片坦荡的平静。这平静像针一样刺痛了他。沉默了几秒,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医院附近一间安静的茶室。竹帘半卷,窗外是婆娑的光影。淡淡的茶香氤氲在空气中。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滞。
唐蜜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冷静:“我见过你母亲了。”
周书恒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
他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涩到极点的弧度。果然……是因为母亲。
他心里很清楚,唐蜜对他只有冷漠和厌恶,她没有任何需要自己的地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来找自己呢?
其实他也不需要她来找他,等他足够强大了,他自然会去找她的。
“她很担心你。”唐蜜继续说道,目光坦然地落在他身上,“周书恒,你母亲说得对,你拥有的已经比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奋斗能得到的还要多。你有显赫的家世,有优秀的父母为你铺路,你自己也足够努力,年纪轻轻就成了知名导演,前途无量。人生这么广阔,有那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段虚无缥缈、早已成为过去的感情,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甚至……伤害自己?”
她的语气带着规劝,也带着一丝不解:“放下吧。放过你自己,好好过你的人生,你明明可以活得比现在精彩一百倍。”
“精彩?”周书恒猛地抬起头,帽檐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唐蜜,里面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痛苦、不甘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凄凉,“唐蜜,原来你也知道我的条件很好,我的家世很好,我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质问,“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给我?!甚至现在……你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都不是因为我周书恒这个人,而是因为我的母亲!因为她的眼泪,甚至是以死相逼,是吗?”
他轻轻抚摸着胳膊上蜿蜒的伤疤,言语温柔,眼里却是执拗的疯狂,“这里也曾经为你流过血,滚烫的血,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哪怕是一眼!”
唐蜜看着他近乎癫狂的眼神和那病态的抚摸动作,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她无语地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头的反感和恐惧,声音依旧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
“周书恒,那场意外的住院费和后续的营养费、误工费,我已经全部负责结清,没有拖欠你分毫。你总不至于,要拿这件事作为筹码,绑住我一辈子吧?你救了我,我感激。但你别忘了,你也曾深深地伤害过我!过去种种,无论是恩是怨,我都选择放下,不想再提。我们就此两清,互不相欠,各自安好,行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尖锐痛楚:“唐蜜!你告诉我怎么两清?!这辈子!我们这辈子都两清不了!你心里很清楚!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你点头!只要你同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资源!名气!地位!金钱!甚至……我的命!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唐蜜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痛苦火焰。
“周书恒,你太激动了!冷静下来!”
“感情,从来就不是一场条件交换的游戏。不是因为你‘好’,因为你‘付出’,对方就必须接受!我有我珍视的舞台,有我为之付出全部心血的事业和人生理想。那是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我同样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值得你珍惜并为之奋斗的东西。那绝不应该是我。”
“别再伤害你自己了!这种自毁的行为,除了让真正关心你的人痛不欲生,没有任何意义!也请你,别再让你的母亲,为你担惊受怕,甚至做出更极端的事情!你的路,在你自己的脚下。是走向毁灭,还是走向光明,选择权,从来都在你自己手里。”
她说完,不再看他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茶钱我付过了。保重。”
她没有再看僵坐在那里、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周书恒,转身离开了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