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进去了？”郑杨捏着薄薄的信封，站在病房门口，又确认了一遍。
唐蜜摇了摇头，动作干脆利落，“不去了。住院费我已经续缴了，”她指了指缴费窗口的方向，“你让他安心养伤，住多久都行。”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陆向东提供的证据铁板钉钉地告诉她，这一次的确是她“小人之心”了。她托郑杨带去的，是一封措辞简洁的道歉信，以及再次确认的感谢——纯粹为了那份救命之恩。
“好，你放心，信我一定给你带到。”郑杨郑重地捏了捏信封，说道。
对于两人的纠葛，他是听过一些，可具体了解的并不是很多。而且他母亲一再强调让自己不要多管两人的闲事，他虽然也好奇为什么唐蜜会这么排斥周书恒，毕竟他救了她两次，她还是对他这么冷冰冰的。
他和唐蜜是舞台上的搭档，合作了这么久，他对唐蜜的人品是很佩服的。知道唐蜜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作为她的搭档和朋友，他也不愿意给她增加心理压力，所以在她面前从来不提这回事儿。
唐蜜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就走。
刚穿过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唐蜜脚步一顿，迎面撞上行色匆匆的张大勇和刘小娥。
张大勇眉头拧成了疙瘩，正大步流星地冲向护士站，粗着嗓子询问着什么。刘小娥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焦急地等在原地，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小娥嫂子？”唐蜜快步上前，轻轻碰了碰刘小娥的胳膊，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你怀孕了？是来做检查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蜜蜜？”刘小娥猛地回神，脸上满是惊讶，“你咋在医院？身体不舒服？”她语速很快，带着关切。
“不是，来看个病人。你们这是……”唐蜜看向护士站那边一脸凝重的张大勇。
刘小娥重重叹了口气，瞥见男人还在跟护士说话，压低了声音道：“唉，别提了，我们也是来看病人的，你大姐……哦不，陆大姐！她病了，急得很，都送进重症监护室了！”她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什么？”唐蜜心下一沉，“这么严重？她怎么了？”
“就前两天淋了场大雨，回来也没当回事，硬扛着，结果就高烧不退，烧得人都糊涂了，也不肯吃药……”刘小娥的声音带着后怕，“后来直接昏迷了！送到医院一查，说是感染了什么……脑膜炎？医生说得挺吓人的，情况不好。”
“嫂子，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唐蜜立刻说道，语气真诚。
刘小娥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脸上显出几分明显的为难。她拽着唐蜜的胳膊往旁边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蜜蜜……不是嫂子不让你去。只是……只是你现在去了也见不着她，重症监护室不让随便进。而且……”
她顿了顿，脸上带着歉意和无奈，“你张大哥他……他那张嘴你也知道，轴得很！他总觉得陆家如今闹成这样，都是……都是因为你离婚那事儿起的头。我怕他见了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让你难堪……”
唐蜜瞬间明白了刘小娥的顾虑。她看着刘小娥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了然。这对夫妻和陆向东交情深厚，表面或许不说什么，心里那点怨气恐怕是少不了的。她不想让怀着孕的刘小娥夹在中间难做。
“行，我明白了。嫂子你们先去忙吧。”唐蜜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没有勉强。
“蜜蜜！”刘小娥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眼圈有点红，“嫂子不是要赶你走！就是怕你受委屈……”
“还杵在那儿磨蹭啥呢！赶紧走！”张大勇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刘小娥的话。
他已经问清楚了位置，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色黑色跟锅底似的。看到唐蜜也在，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斜过唐蜜的脸，虽然没说话，但迁怒的情绪却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刘小娥赶紧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又抱歉地看了唐蜜一眼，拉着她的手，跟着沉着脸的张大勇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廊尽头，灯光惨白。重症监护室门外的长椅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是陆向东。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头微微垂着，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时不时的看一眼监护室的大门。
“老陆！”张大勇的大嗓门打破了死寂，他几步跨到陆向东面前，“怎么样了？有消息没？”声音里也带上了焦急。
陆向东一脸凝重的摇了摇头，“还没消息。进去……就没再出来过……”
他也没想到淋雨发烧会这么严重，只恨自己没有重视。就不该听她的话，一发烧就应该来医院也不会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他看到刘小娥身侧的唐蜜，眼神亮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声音嘶哑，扯了扯嘴角，“你怎么来了？”
“刚才在楼底下碰到小娥嫂子听说大姐出事就上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唐蜜坦坦荡荡的说道。
张大勇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怪她，如果不是她跟东子离婚，东子又怎么会跟大姐吵架，大姐也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被困在桥洞底下淋雨，也就不会进医院了。
哼，这会子她站在这里倒是一副坦荡的样子，好像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似的。
陆向东点了点头，一脸疲惫的说道：“等医生出来看怎么说吧。”
气氛凝重，几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监护室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神情凝重。他摘下口罩，目光扫过门口几张焦灼的脸，最后落在陆向东身上。
“陆根花同志的家属？”医生声音低沉，“情况很不乐观。高烧持续不退，颅内压过高，普通的抗炎药物用了效果不太好，再拖下去，脑损伤风险极高，甚至危及生命。”
陆向东的身体猛地绷紧，目光紧紧的锁住医生，“最好的解决方案是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全力配合！”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沉声问道。
刘小娥捂住嘴巴，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真不敢想，一个发烧竟然能要了一个人的命。那可是活生生一个人啊，昨天还跟她有说有笑的，今天医生就说她不行了。
医生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一种进口的特效抗生素，对控制这种严重的颅内感染效果显著。但是……”
他迎上陆向东那双不容回避的眼睛，“第一，价格极其昂贵，一支就相当于普通工人几年的工资。第二，这种药管控极严，我们医院目前就只剩下最后两支库存。”
“那两支药在哪里？现在能用吗？”陆向东追问，语速飞快。
医生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很抱歉，这两支药，昨天已经被周明远同志预订了，是给他儿子周书恒导演后续治疗备用的。周导演的伤势……也需要这种药预防可能的感染并发症。”
他看了一眼陆向东骤然变得铁青、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脸，“现在从其他城市调药，时间上根本来不及。陆根花同志的情况，等不了那么久。唯一的办法……”医生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是去和周家商量，看能否先匀出一支，救人要紧。”
“周……周家？”陆向东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这个名字刺中了要害。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但身躯依然挺直。张大勇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凝重和担忧。周书恒！那个在唐蜜面前装深情、背地里却对他不断挑衅，几次在他手里吃了亏的周书恒！那个对唐蜜有着病态占有欲，视他这个前夫如眼中钉、肉中刺的周书恒！
让他匀药救命？怎么可能？他不落井下石，趁机再踩上几脚，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指望他救命？陆向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从心底翻涌上来，又被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摁住。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硬抢？不现实，且违法。谈判？筹码是什么？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绝望冲击着他的理智，但他牙关紧咬，眼里的冷光不断的闪烁着。
“我去！”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唐蜜。她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唐蜜？你……”陆向东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难言，有惊愕，有担忧，更有一丝难堪和不愿连累她的抗拒。
“我去找周书恒谈。”唐蜜没有看陆向东，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医生身上，语气不容置疑，“医生，麻烦您尽力救治，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药，我来想办法。”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