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厂区的道路上。孙雨南骑着自行车，哼着轻快的小曲，沿着厂区内蜿蜒的小路往芳园方向骑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钱明德的身影。这位在厂里素来以脾气火爆闻名的老工程师此刻正独自坐在芳园边上，佝偻着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泣。
孙雨南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轻轻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钱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钱工？”她轻声喊道，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时刻。
钱明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个激灵，慌忙转过头来。他的眼眶还带着红，眼角有些湿润，看到是孙雨南，忙不迭地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你、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慌乱。
“我刚下班。”孙雨南把自行车支好，轻手轻脚地走到芳园边。
“下什么班！”钱明德突然提高了声调，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别人都在加班，就你整天早退！你这样能行吗？”
孙雨南笑了笑，也不生气。她已经习惯了钱工这样的脾气，“您这是感冒了？”
“对，感冒了！”钱明德梗着脖子说，那模样活像个被抓包的孩子，“这天气说变就变，谁能不感冒？”
孙雨南也不戳破，在他身边坐下，也不嫌芳园边的灰尘。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试飞很成功。”她轻声说，目光望向远处的跑道。
钱明德的肩膀又抖了抖，“我知道”他掏出手帕擤了擤鼻子，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的心血，总算是有了结果。”
孙雨南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过去。这是她的习惯，总是随身带着备用的手帕。
钱明德也不客气，接过来继续擤鼻子。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你这丫头，”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少了往日的严厉，多了几分温和，“这段时间辛苦了。”
孙雨南愣了一下。这还是钱明德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往日里，他总是板着脸，动不动就训斥她。
“我下个月就要回厂里了，”钱明德叹了口气，目光有些飘忽，“你真是个乖宝宝，工作上从来不跟我计较。这段时间，我是把你当自己闺女看的”
孙雨南感觉眼眶有些发热。她低下头，不让钱工看到自己的表情。这些日子的辛苦，突然间好像都值得了。
“行了行了，”钱明德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我说这些你肯定烦了。你回家吧，我还有事。”
“您留在这，我走。”孙雨南赶紧起身。
看着孙雨南骑车离开的背影，钱明德嘀咕道：“这丫头，心也太硬了，连眼泪都不掉两滴。”
冷风迎面吹来，孙雨南打了个哆嗦。她骑着车，思绪却飘得很远。这些日子的加班，那些熬夜的时光，突然间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忽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直奔吴总工办公室。推开门的时候，吴总工正在看文件。
“我想请个假。”她开门见山地说。
吴总工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了？”
“头疼。”孙雨南说得理直气壮。其实是心累，这么多个月的加班，她觉得自己快变成工作机器了。每天早出晚归，连家人的面都见不着几次。
“行吧，”吴总工无奈地说，放下手中的文件，“你好好休息。有事我让人去你家找你。”
消息传到钱明德耳朵里时，这位老工程师差点气晕过去。他正在实验室里调试设备，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在地上。
“这丫头，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请假了？”他气呼呼地说，“这工作态度怎么能行？”
旁边的工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孙雨南加班最多，几乎天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
回到家，孙雨南迫不及待地宣布这个好消息。
“我要休假到过年后！”她坐在饭桌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饭桌上一片寂静。父亲孙立民放下筷子，欲言又止。母亲沈巧云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女儿，眉头微微皱起。
“你这孩子，”沈巧云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哪有这么上班的？刚进厂没多久，就请这么长的假？”
“我又不在乎升职加薪，”孙雨南夹了一筷子菜，满不在乎地说，“能做事就行了。”
“这不是升职加薪的问题，”沈巧云放下碗，神情严肃，“是工作态度的问题。你看看人家小吴，进厂比你晚，现在都”
“妈，”孙雨南打断了母亲的话，“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累了，想休息一下。”
看着女儿疲惫的眼神，沈巧云欲言又止。这个女儿啊，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说一不二。现在工作了，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把工作当回事。
“随你吧，”沈巧云叹了口气，“反正你爸我们也管不了你。”
孙雨南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她知道父母是为她好，但是她真的需要这个假期。这段时间的工作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
饭后，她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望着窗外的月光。远处传来工厂的汽笛声，那是夜班工人开始上班的信号。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不用每天早出晚归，不用为了工作放弃自己的生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母亲。
“雨南，”沈巧云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喝点红糖水，暖暖身子。”
孙雨南接过碗，心里一暖。不管她做什么决定，父母始终是最关心她的人。
“妈，”她突然开口，“您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沈巧云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傻丫头，想这么多干什么？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过得开心吗？”
孙雨南低头喝了一口红糖水，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是啊，过得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