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下,研发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钱明德站在前面,声音洪亮地发表着他的“健康宣言”。孙雨南和钱勇缩在角落里,像两个偷听八卦的学生。
“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似的。”钱明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连感冒都扛不住,这怎么行?”
钱勇小声嘀咕:“谁让你先感冒的?还传染给我们。”
孙雨南忍不住笑出声,随即被钱明德瞪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假装在记笔记。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只听得见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其实钱工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孙雨南压低声音对钱勇说,“你看咱们部门,确实身体素质普遍不太好。”
钱勇立刻不服气地挺直了腰板:“哪有?你去看看宣传科那帮人,才叫弱不禁风呢!整天抱着稿子,连个纸箱都搬不动。”
孙雨南斜眼看着钱勇那瘦削的身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个倔强的年轻人,明明自己也不过一百来斤,却总觉得自己很强壮。
“你这是什么眼神?”钱勇不满地嘟囔,“虽然比不上你,但对付宣传科那帮书生绝对够用。”
钱明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看看,连孙雨南一个女同志都比你们强壮。每次感冒,你们倒下一大片,孙雨南除了偶尔头疼,从来没生过病。”
这话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孙雨南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她知道自己确实比一般人抗病能力强,但被这样当众表扬总觉得怪怪的。
“从明天开始,咱们部门集体晨跑!”钱明德突然宣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孙雨南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钱工,我这两天脚腕扭伤了,能不能请个假?”
钱明德摆摆手:“你随意,反正你也不是我们厂的。”
这句话让孙雨南松了口气,但也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是啊,她不过是个临时工,连正式工都不是。
连日的阴雨给了大家逃避晨跑的借口。孙雨南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钢笔,却总是走神。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在那些心神不宁的日子里,孙雨南常常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韩震宇的身影。她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争吵,此刻都变得无比珍贵。
有一次,韩震宇执行任务归来,虽然疲惫却不忘给她带一份小礼物,那是一个精致的手工木雕,刻着他们的名字。她将木雕放在床头,每晚睡前都会看上一眼。
而现在,这个木雕就静静躺在她的抽屉里,仿佛在提醒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
她也会想起抗洪一线的恶劣环境,想象着韩震宇在齐腰深的洪水中扛着沙袋,汗水和雨水交织在他脸上,那画面让她心疼不已。她无数次拿起电话,想要拨给韩震宇所在的部队,可每次都在最后一刻退缩,她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煎熬。
直到那个期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她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我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韩震宇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孙雨南握紧话筒,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没事就好。”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她这些天来所有的担忧和思念。
“嗯,刚回来,还有些事要处理。”韩震宇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孙雨南感到一丝异样。
“那你去忙吧,我明天就回来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暴露内心的激动。
挂断电话后,孙雨南只感觉浑身的重担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她像是充满了无尽的能量,主动承担了更多的工作任务。
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她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文件在她手中快速地流转,报表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每一个数据、每一行文字,都在她的专注与投入下变得清晰而有序。
“看来是接到韩震宇的电话了?”钱勇凑过来打趣道,“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孙雨南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明天请假,今天把工作做完,免得耽误你们。”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第二天一早,孙雨南就骑着自行车往家赶。推开家门,却没见到韩震宇的身影。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只有厨房传来沈巧云忙碌的声音。
“妈,他回来了吗?”孙雨南急切地问,眼睛不停地在屋子里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巧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回来了,瘦了不少,手上还有伤。昨天饿得吃了三大碗饭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心疼。
孙雨南笑着从包里拿出一只老母鸡:“我特意买的,给他补补。这段时间肯定吃了不少苦。”
“小声点。”沈巧云突然压低了声音,脸色变得凝重,“张营长牺牲了。”
孙雨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的鸡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会?”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听说是为了立功,太急切了”沈巧云摇摇头,眼里闪着悲伤,“钱玉现在还在闹。那孩子,才结婚没多久啊。”
孙雨南沉默了,想起张营长平日里的样子。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大个子,每次见到她都会开玩笑说要介绍对象给她。现在却永远地离开了。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重。孙雨南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只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起韩震宇电话里的那丝异样,突然明白了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像是在为逝去的生命默默哀悼。孙雨南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象,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