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雨南站在张营长家门口，心里沉甸甸的。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却驱散不了笼罩在家属院上空的阴霾。
这是她来家属院两年来，这是我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张营长的噩耗来得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往日里热闹的院子，此刻显得格外冷清。孙雨南看着紧闭的房门，回想起前几天还在这里看到张营长陪孩子们玩耍的场景。
“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愿轻言放弃。”她轻声叹了口气，眼角有些发酸。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住在隔壁的陈嫂子。她手里提着个菜篮子，看到孙雨南站在那里，也停下了脚步。
“唉，”陈嫂子摇着头走过来，“钱玉这两天都没出门，孩子们也没去上学。”
孙雨南抿了抿嘴：“听说她不愿意带孩子回老家？”
“可不是。”陈嫂子压低声音，“昨天领导来做工作，她就把门关上不理人。那两个孩子也是，死活要跟着她。”
“张豹和张虎还小，不懂事。”孙雨南说着，目光落在张营长家的窗户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陈嫂子叹气道：“苏晓月倒是想把张莹接走，可钱玉不依不饶，说什么也不让。这下可难办了。”
正说着，院子里又来了几个人。孙雨南认出是团里的干事，估计又是来做工作的。她和陈嫂子对视一眼，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中午，韩震宇回到家，脸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擦汗。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他的衬衫都被汗水浸透。
“有什么暂时用不上的票吗？”他一进门就问，“再给我二十块钱。”
孙雨南看着丈夫疲惫的样子，没有多问。她知道，这种时候，能帮就帮，这是人之常情。
翻箱倒柜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孙雨南把家里的工业票和烟酒票都找了出来。这些票虽然不好弄到手，但总比粮油票容易些。
“给。”她把东西递给韩震宇，犹豫了一下，“这些是要给钱玉的吗？”
韩震宇摇摇头，在椅子上重重地坐下：“不是抚恤金，是战友们一起凑出来的。本来想给老张父母的，但现在”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要是两个孩子跟着钱玉，这钱可能就得给她了。”
孙雨南听出了他话里的无奈。张莹有亲妈苏晓月照顾，倒是不用担心。但张豹和张虎跟着钱玉，前途难料。
“钱玉不愿意带孩子回老家，孩子们也不想回去。”韩震宇叹了口气，“领导做了好多工作都不行。那两个孩子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跟着钱玉。”
孙雨南给丈夫倒了杯水：“谁愿意从城里回农村啊？孩子也怕吃苦。”
“你说得对。”韩震宇喝了口水，突然抬头看着她，“对了，你能不能和其他家属一起去劝劝钱玉？”
看到孙雨南犹豫的表情，他赶紧补充：“见势不对就走，那女人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
孙雨南心里暗暗叫苦。她和钱玉并不熟悉，平时也就是点头之交。但看着丈夫期待的眼神，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跟着孙巧云、沈巧云等人去了钱玉家。
钱玉的样子确实不太好，头发蓬乱，眼睛哭得肿胀，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桌上还放着几个没洗的碗。
张豹和张虎蜷缩在角落里，看到有人来，也不说话，就那么警惕地盯着她们。
“老张都牺牲了，你们为什么不给我安排工作？”钱玉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抓着衣角。
孙巧云试图安抚：“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岗位”
“你们就是在欺负人！”钱玉突然尖叫起来，抄起桌上的碗就要往地上摔。
孙雨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跳加速。她看到沈巧云也是一脸戒备的样子。
“钱玉同志，”沈巧云忍不住说道，“张营长的父母也是烈士家属，不能只顾着你一个人。”
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钱玉立刻跳了起来，脸色铁青：“滚！都给我滚！”
她抓起手边能摸到的东西就往门口扔。孙雨南她们不敢多留，赶紧往外跑。
刚出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钱玉撕心裂肺的哭声：“儿啊，你看看，你爸走了，现在谁都欺负我们”
“妈”张豹也跟着哭，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无助。
孙雨南听得心烦意乱。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钱玉？她想起张豹以前多懂事的一个孩子，现在却变成这样。
沈巧云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别管了。”
孙雨南点点头，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回家的路上，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张豹的哭声，心里堵得慌。
晚上，韩震宇回来得很晚。他一进门就问：“今天去钱玉家了？”
孙雨南正在收拾碗筷，听到问话，动作顿了一下：“去了，没用。”
“我也觉得。”韩震宇叹了口气，“今天领导又开会研究这事了。钱玉要是真不愿意回老家，可能只能想办法给她安排个工作。”
“那两个孩子呢？”孙雨南问。
韩震宇摇摇头：“先这样吧，等钱玉情绪稳定了再说。”
孙雨南欲言又止。她心里想说，这样下去对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她自己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在这无奈的现实中干着急。
夜深了，整个院子渐渐安静下来。孙雨南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思绪万千，久久无法入眠。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张营长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那两个可怜无助的孩子，心里一阵阵地发酸，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浸湿了枕头。
这样的夜晚，不知道钱玉和孩子们是否也在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