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赫铖这才满意了，却没有立刻拿起筷子，反而将目光投向桌子正中的红酒。他拿起酒瓶，先给晚棠面前的高脚杯斟了小半杯，接着是自己的杯子。最后才把酒瓶推到阿文面前，下巴微抬示意他自己倒。
他慢条斯理地晃动着手里的红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痕迹。
“阿姐，说两句？”
晚棠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年夜饭，总得有句祝词嘛。”厉赫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晚棠下意识地想推辞，在她的记忆里，无论是小时候在孟家还是后来在厉家，这种场合需要开口的，从来都是家里的男性长辈，轮不到她一个小辈，更何况还是女人。
厉赫铖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摇头晃脑道：“那报纸上是怎么说的？天地生人，男女平等，同圆其颅，同方其趾阿姐怎么像个小封建？”
晚棠听着这话，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谁，前些日子阻着她读书，只想把她圈在家里。现在倒好，反过来给她扣“封建”的帽子了。
她不再推拒，清了清嗓子，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阿文见状，也抬手举杯。
“值此辞旧迎新之际，谨以春风为笺、明月作印，敬献祝愿：愿岁岁祯祥，年年康宁。”
她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愿家宅安睦，诸事顺遂。愿旧岁烦忧，随风消散；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轻轻掠过旁边二人，笑了笑，“也愿今日共餐之人，往后常乐无虞。”
话音落下，她举杯示意：“请。”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仰起脖颈，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洒脱超逸。
放下空杯时，许是饮得急了，一抹动人的绯红迅速从她白皙的脸颊蔓延开，连带着小巧的耳垂和纤细的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厉赫铖定定的看着，喉结微动，目光几乎是黏在她泛着水光的唇瓣和那片细腻的粉色肌肤上。
阿文却只看着眼前的碗碟，思忖着该以什么借口尽快离开。
“阿姐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厉赫铖又给自己倒了些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晚棠想了想，瞥了他一眼道：“希望能考上医学院吧。”
“既然阿姐想考医学院，那就一定能考上。”厉赫语气认真，全然没有前几日的不悦，“英文方面，我已经让贺玉章去给你找老师了，保管让你顺利通过入学考试。”
晚棠执筷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
她有些意外，她还没开口，他居然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并且一改前几日的态度，倒像是真心实意的支持着她。
“我之前是有些狭隘了。”厉赫铖目光坦诚，还有些懊悔，“阿姐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我不会再拦着。别说考医学院，阿姐就是想去德国，去英国读书，我也支持。”
晚棠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觉得开心，便也跟着举起杯子，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她再次饮尽杯中酒，这次速度稍缓，但颊上的红晕却更深了些。
厉赫铖见状，勾了勾唇角又帮她添上，随即转向阿文，语气随意：“阿文，愣着干什么？刚才阿姐祝我们，你也该回敬一杯。”
阿文刚夹起排骨，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厉赫铖，又飞快地瞟了眼晚棠。
他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祝小姐新年顺遂，心想事成”
晚棠看他喝了那样多，也不好意思敷衍，将自己杯中喝了大半。
她杯子还没放下，厉赫铖这边又举起了酒杯：“这第二杯，预祝我们明年事业顺利。”
阿文沉默着给自己倒酒，再次一饮而尽，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铖哥今天这样子，倒像是想把小姐灌醉。
至于要做什么？
阿文当机立断，站起身道：“铖哥，小姐，今夜还有两艘船到港，我得先过去看看。”
晚棠闻言，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厉赫城：“今天不是除夕夜吗？怎么还有事情？”
这大过年的，连码头的工人都要歇一歇的。
厉赫铖端着酒杯的手没动，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眼阿文。
阿文面无表情的解释道：“是临时改了航线过来的，全是英国人的货。他们不过咱们的春节，生意照做。”
晚棠点了点头，问道：“你要不要和阿文一起过去看看？”
港城这地界上，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英国人，阿文这样着急，想来是很重要的。
厉赫铖没说话，阿文已经起身拿起了外套：“我一个人可以的，铖哥、小姐慢用。”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外。
厉赫铖确实心思不纯。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后悔。
但不是后悔亲了她。如果早知道喝醉了可以这样亲近阿姐，而阿姐还不会真的生气，他绝对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只亲那一下。
他懊悔的是，自己竟然喝了那么多。他一整天都在回想，对那个吻的记忆却还是只剩下唇瓣相触的滚烫和唇齿磕碰的刺痛。
至于其他的，比如阿姐的味道，她唇瓣的柔软，他当时的心情全都没了印象！
这一切细节，全都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浓雾，怎么也抓不住。
简直比没亲到还难受！
他等了那么久，是期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得到阿姐的应允后，他会小心翼翼地、虔诚地吻上阿姐的唇。
那该是多么珍重而美好的一刻，他甚至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包括他要如何控制呼吸，才能不显得急切，又要如何温柔地贴近，才能让她感受到他的珍视。
他要记住那滋味，记住那触感，记住她的一切反应。
可偏偏一切都被他自己毁了。
现在好了，他亲也亲了，却亲得如此潦草，如此失败，甚至可能给了阿姐一个糟糕透顶的体验。
一个念头蛮横地冒了出来。
他决定破罐子破摔，今晚再试一次。
只是这次，不能再是他喝醉了。
他勾起唇角，再次殷勤地为晚棠斟满，诱哄道：“阿姐，刚才是阿文敬你，现在该我了。这一杯，祝阿姐一朝折桂，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