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不是正规军,吃穿用度都大,我自己补贴超标的部分,军饷每月十号前,要足额拨付到我部军需处,不得经任何人之手,更不得有任何克扣,现洋结算。补给每月按量送达指定地点,若有战事,额外补给需提前到位,若无法到位,我只能就近纳粮。”
“这个自然,粮饷乃军之根本,短了谁也不会短了你的。”
“人手不够,安城、渭城、豫城三地,我可自行招募兵员,扩充队伍,地方官府需全力配合,不得掣肘。”
段国江额角渗出些微汗意,自行招募,这便是给了厉赫铖在那些地方建立自己势力的特权。
“好,我会下手令给三地行政长官。”
“最后,”厉赫铖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我座下从师长、旅长、团长到营连级军官,所有任命由我决定,名册事后报备总司令部,任何人不得插手。”
军官任命权,这是治军核心,段国江向来独裁,却也破天荒的问了句:“厉老弟,你这可真是让我有些为难啊。军官任命事关重大,可否先由你举荐,我这边审批一下?”
“我举荐的人,就是我定下的人,只听我的号令。若做不到令行禁止,上了战场,便是自寻死路,也是拖累友军。段司令如果信不过我,觉得我的人不能胜任,这委任状,我拿了也没用。”他将桌上的委任状又原封不动推了回去。
段国江心中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妥协。这年头,有枪一定有钱,有钱却不一定能买来枪,而厉赫铖最不缺的,恰恰是枪,这便要比其他队伍让他省心的多。这点权力放出去,可保西北无虞,倒也划算。
“我岂会信不过厉老弟?就依你!这些条件,我都答应!”
厉赫铖对晚上的酒会兴致缺缺,他如今名义上归段国江麾下,必要的场面功夫还是得做,该给段国江的脸面他也要给,便只在宴会厅门口露了个脸,带着林仲赶回了北山基地。
回到北山基地,夜已深沉。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巡逻警戒的脚步声偶尔在远处响起,老江的屋子却还透着灯光,在这片墨色中格外显眼。
厉赫铖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枪油味混杂着烟草气息扑面而来。老江嘴里叼半截烟卷,正低头专注地擦拭着一把跟了他十几年的大盒子炮,枪身被擦得油光锃亮,每一个部件都透着岁月的痕迹。
“回来了?”老江抬眼,咧嘴一笑。
厉赫铖嗯了一声,也没绕弯子,直接将与段国江谈妥的条件,以及自己接任西北督军兼第五军军长之事简略告知。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提起暖壶给自己倒水泡茶。
老江听着,叼在嘴角的烟卷忘了吸,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从没想过,厉赫铖竟真愿意把人带出去抗日。
当听到厉赫铖说起军官任命权尽归自己,军饷补给直接拨付,不受掣肘,甚至还能在安城、渭城、豫城三地自行招募兵员时,他擦枪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眼睛越睁越大,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肌肉都有些颤抖。
厉赫铖端起茶杯,刚送到嘴边,未及饮下。
“砰!”
一声枪响突兀地在安静的房间炸开。
厉赫铖端杯的动作一滞,眉头瞬间蹙紧,一股尖锐的剧痛自右大腿后侧猛然袭来,他垂眸看去,深色的裤腿上,一点湿濡迅速晕开,颜色越来越深。
几乎是同时,守在门外的林仲听到枪声,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
“老大!”林仲惊呼。
林仲侧头看去,老江嘴唇哆嗦着,看看枪,又看看他,一时间竟骇得说不出话来,手里的盒子炮“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枪走火了,叫老马来我房间!”厉赫铖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林仲:“愣着干什么?”
林仲如梦方醒,不敢耽搁,应了一声,转身便如旋风般冲了出去,直奔马军医的住处。
老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血色尽褪,手忙脚乱地上前,想要搀扶厉赫铖:“阿铖,我我对不住你,我”
这要是伤着了要害,他万死莫辞!
厉赫铖任由他扶着,挪回了自己房间。
“你那把枪,真该换了。”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然上了战场,先崩了自己人。”
老江被他这么一说,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点头:“换!马上就换!我明天就把它扔了!”
话音未落,林仲已经带着马万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马万山背着药箱,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常年处理枪伤的他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厉赫铖旁边:“还等什么呢?脱裤子!我看看伤口深浅,有没有伤到骨头!”
厉赫铖不是忸怩之人,自己伸手解开腰带,褪下了裤子,趴在炕上,伤口在右大腿后侧,子弹卡在肌肉里,此刻鲜血还在汩汩往外冒。
林仲站在一旁,眼尖地瞥见了老大褪下裤子后露出的景象,心中不由自主地暗自咋舌:乖乖,老大果然是老大,平日里瞧着精瘦,没想到这本钱如此雄厚,连那话儿都比寻常男人要雄壮几分。
又见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真真是男人中的男人。
马万山戴上口罩,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立刻开始检查伤口,动作麻利:“还好,子弹没伤到骨头,也没打中动脉血管,不然就麻烦了。”
他迅速取出消毒酒精和纱布,开始清理创口,酒精触碰到伤口的刹那,厉赫铖的肌肉猛地绷紧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马万山一边消毒,一边准备麻药:“忍着点,打了麻药就不疼了。”
他利索地推注了麻药,片刻后,待药效发作,便拿起消过毒的手术刀,刀尖抵住伤口边缘,稳稳地将弹孔剖开,血水再次涌出。他用探针小心翼翼地在血肉模糊的创口中寻找,很快,镊子夹出了一颗已经有些变形的黄铜弹头,带着血丝,被扔进旁边的搪瓷盘里。
厉赫铖侧着头,垂着睫毛心想,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