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山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是这样,孟小姐,虽然眼下安城、渭城还算后方,离前线战场也远,但世事难料,保不齐哪天战火就烧过来了,当然,部队也可能会突然开拔去前线。一旦打起来,伤员肯定会很多,我这里人手严重不足,一个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他侧头看向晚棠,见她认真听着,便继续道:“所以,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留下来,帮帮忙?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请求,您若有不便,也千万别勉强。”
晚棠听他这样说,心里像打鼓似的直跳,轻声道:“马医生,您太高看我了,我只在医学院读了一年,学的都是些最基础的理论知识。战场上的伤情,和我书本上看到的图片,恐怕是天差地别。万一我因学艺不精而误事,那岂不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份担忧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马万山故意说起了反话:“当然我明白,战场救护这活儿,苦、累,还脏。你若实在不愿意,我绝不勉强。”
晚棠连连摇头:“我不是怕苦怕累,只是怕我做不好,会不会给您添乱?”
马万山立刻道:“怎么会!我看你胆大心细,是个干外科的好苗子,你说你只学了一年,可你知道什么是清洁,什么是污染,这就够甩我手下那帮半吊子几条街了。你来,先不用你主刀,给我递个器械,换个药,清洗伤口,这些总会吧?我亲自带你,保证不出岔子。再说,真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能多一双手,就能多救一条命。你那点理论知识,在我这儿就是宝贝疙瘩!可别藏着掖着了。”
晚棠确实心动了,只是她总是不够自信。
“马医生,您的话我都明白了,还请容我仔细考虑一下。”
马万山一听有门,脸上立刻堆起笑,连忙接话:“哎,考虑是应该的!要不要跟我去咱们医疗室转转?看看环境?”
晚棠点了点头,便跟着马万山往医疗室走去。
除了厉赫铖睡的那间病房只放了一张床,其余的房间里都摆着十来张铺着白布的简易病床,收拾的干净整洁,伤员不多,此刻空着大半,两个护士正在给伤员输液。
再往里去,是诊疗室、简易手术室和药房。
手术室的架子上,整齐地放着一些搪瓷盘、镊子、剪刀之类的器械,都擦拭得锃亮。架子下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木桶,旁边还有个炉子,是用来煮沸消毒的。
药房里面码放着不少木箱和药柜,一些箱子上还贴着药品名称的标签,盘尼西林、磺胺粉,还有一些常见止血和麻醉的药。
得知这医疗室是马万山一手操持的,诸多细节让晚棠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
回到暂住的小院,阿文正站在门口等她。
晚棠知道这地方洗澡怕是不太方便,便问他:“阿文,方便打些热水吗?我想洗个头。”
阿文将她引到院子角落一间偏房,里面放着一个杉木桶:“小姐,浴桶是新的,灶上一直烧着热水,您要是想洗澡也方便。”
这浴桶是厉赫铖的,只是他没来得及用就受了伤。
晚棠有些心动,上次好好沐浴,还是在上火车前的旅馆里。
“会不会太麻烦了?”她问。
“不麻烦,灶上有专供铖哥院子的热水。”他说完这句转身出去了,不多时,院子进来几个人,每人提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水,倒进了杉木桶,阿文则拎着一个大包袱放在一旁矮柜上。
晚棠道了谢,待阿文出去掩上门,才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套月白色的里衣里裤,一套厚实的棉衣棉裤,甚至还有一双纳了厚底的棉鞋,最下面是一件桃红色细棉布肚兜。
这棉衣棉裤虽然没什么款式可言,但在这地方比她的衣服要实用许多,若是穿她自己的衣裳就只能缩在炉子旁不敢出门了。
氤氲的水汽中,晚棠褪去衣物,慢慢坐进杉木桶。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随着水汽一点点蒸发消散。她舒畅地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地洗了头,又将身子擦洗干净。
换上干净的内衫和棉袄,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精神也为之一振。她将换下的衣物就着桶里剩下的热水简单搓洗干净,想着屋里炉火正旺,便打算拿回房间晾在炉火边,希望能快些烤干。
冬日的衣物沾了水,分外沉重。她那几件小衣还好,只是那身换下的衬衣衬裤吸饱了水,她站在院子的枣树下使出浑身力气去拧,水还是滴滴答答往下淌,手腕都拧酸了。
厉赫铖就是这个时候进了院子,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兜,肩上还落了些未融的雪粒。
目光先是落在她微湿的发梢和刚出浴而显得红扑扑的脸颊上,然后才看向她费力拧着的湿衣服。
他走进来,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衣物,三两下就将大部分水拧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屋,晚棠看他熟练的把衣服在椅子上搭好,又把手里那布兜放在桌上。
“刚才让阿文给你送衣服,忘了把这些一起给你了,你先将就着用。”
晚棠瞧了眼,几个小巧的瓷瓶和扁铁盒。蛤蜊油、雪花膏,还有一盒像是防治冻疮的药膏,旁边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香胰子。
她看着这些东西,又想起包袱里那些贴身衣物,脸颊蓦地烧了起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阿文怎会准备得如此周全?这些东西,包括那肚兜里衣,恐怕都是厉赫铖亲自去买的。
她转身回到炉子前,有些不自在地梳着自己的湿发,十分客气的说:“麻烦你了。”
厉赫铖的回答也干巴巴的:“我去县城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