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手牵着手,避开打闹的孩童,往梅林深处走去,梅香浓郁,雪地松软,踩上去发出咯吱轻响,周遭也愈发安静,只余二人脚步声。
行不多时,一阵悠远沉浑的钟声破空而来,穿透梅林,带着几分肃穆。
晚棠脚步一顿,厉赫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梅林掩映之后,隐约可见一座古旧寺庙的飞檐翘角。
二人拨开挡路的梅枝,眼前果然现出一座不大的古刹,青砖黛瓦,久经风霜,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清寂。
厉赫铖性情异于常人,对这些向来没什么敬畏,只觉得是些木石泥胎。
晚棠却看着那古刹的牌匾,有些出神,片刻后,她转头对厉赫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上一炷香。”
厉赫铖挑了挑眉,倒也没跟着,只点了点头。
晚棠提着衣摆,独自一人踏着雪,身影消失在寺庙的朱红小门后。
厉赫铖在原地等候,他先是负手打量了一下古刹的外墙,又饶有兴致地看了会梅林雪景,不多时便有些站不住。
一刻钟过去,他径直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抬脚便往寺内走。
院内比外面更静,香火气混着梅香,别有禅意。他一眼就看见晚棠正从大殿出来,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经书,正低头看着,神色沉静得像一潭深水。
晚棠抬眼见是他,微微一愣,随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份沉静里便添了几分柔和:“怎么了?等着急了?”
厉赫铖目光在她手里的经书上扫过,又瞥了一眼大殿,点了点头。
出了寺门,两人慢慢往回走着,晚棠拉过厉赫铖的手,将一枚折叠整齐的杏黄色符纸塞进他手里:“这是给你的。”
厉赫铖接过,仔细瞧了瞧,珍重的放进兜里。
“求了什么?”他侧头看向晚棠,笑的甜蜜。
晚棠沉默片刻,轻声道:“求你岁岁平安。”
那四个字轻轻浅浅,在他心头漾开。
他看着她,看着她被夕阳映照的脸庞,忽然觉得这漫山遍野的梅香,枝头的残雪,连同这冷冽的空气,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动人,特别的美,特别的好。
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活在这天,永远活在此时此刻。
他伸臂将晚棠紧紧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闭上眼低头,虔诚地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吻,温柔缱绻。
晚棠安静地靠着他,方才在寺中萦绕心头的些许怅惘,此刻也渐渐散去。她抬起手,也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回到暂住的别院,晚棠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外面隐约传来人声和车辆走动的声音,是督军府那边派人来提前搬运家什了。
听差们说,府邸已经修缮完毕,焕然一新,就等着主人家入住了。
厉赫铖大张旗鼓,婚礼的事更是恨不能调动全城的力量来办,晚棠私下里说过他几次,让他不必如此铺张,再低调些。
厉赫铖口头上一概“嗯嗯嗯”地应着,行动上却变本加厉,恨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稀罕宝贝都搜罗来堆到她面前,生怕委屈了她半分。
晚棠将行李箱盖好,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歇息。
窗外是一株老柿子树。冬日里,叶子落尽,只剩下几个干瘪的红柿子还挂在枝头,时不时有几只饿极了的喜鹊飞来,小心翼翼地啄食着冻硬的柿肉,发出喳喳的叫声。
晚棠手里是一件大红盖头,那是从厉赫城保险箱里找到的,阿文说,萍姨让他把这盖头带给厉赫铖,只是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里,晚棠只觉得当年待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回忆那些纷乱如麻的往事,人生苦短,总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她该向前看的。
厉赫铖刚走到门口,准备进来跟她说一声明天一起去新宅看看,就听见了她那声极浅的叹息。
他脚步一顿,立在原地。在车上时他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晚棠虽然笑着,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眉宇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是从古刹出来之后。
厉赫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心里存了疑,便要去弄个明白。他没进屋,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院子,直接开车又回了那片梅林。
古刹山门依旧,只是天色渐晚,更显幽静。
一个小沙弥正点着灯笼,见到去而复返的厉赫铖,有些意外。
“施主,可是有什么遗落之物?”
厉赫铖开门见山:“今日下午,同我一道来的年轻女子是我夫人,我想问问,她在庙里都做了些什么?”
小沙弥想了想,答道:“那位女施主进来,先是拜了佛,然后求了一枚平安符,是我们庙里灵化大师傅开过光的,很灵验。”
厉赫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平安符,狐疑的看向小沙弥:“再无其他?”
小沙弥又补充道:“她还在大殿里供奉了两盏长明灯。”
长明灯?厉赫铖心中一动,抬步便往大殿走。
殿内香烟缭绕,一排排长明灯烛火摇曳。他目光搜寻,很快便注意到边缘两盏新点的灯,烛火跳动得比旁边的都要旺些。
灯座下,压着素色纸条。
厉赫铖走近,伸手将那两张纸条抽了出来。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名字:何雪薇,厉宗铭。
这是晚棠所知道的,死于他手之人的姓名。
他面色阴郁,将纸条压回灯座,转身回府。
等他进了卧室,晚棠已经睡熟,呼吸均匀,侧脸恬静。他在床沿坐下,身上带着外间的寒气,那股寒意似乎不仅仅来自夜风,更像是从心底弥漫开来。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才慢慢躺下。
他刚躺下,晚棠便醒了,许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凉意。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冷。“怎么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