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他那边靠了靠，动作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快歇息吧。”
厉赫铖任由她抱着，身体有些僵硬。
他侧过头，在床头灯昏黄的光晕里细细打量她，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厉赫铖犹豫了很久，久到晚棠已经再次入梦，他才轻声问出了那个折磨他多时的疑问：“棠棠，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晚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醒，缓缓睁开眼，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那里面情绪翻涌，满是不安。
晚棠倒是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这样问，都说女儿家待嫁时会忧虑不安，莫不是男人也有这种微妙的心思？
她微微起身，趴在他胸口戏谑道：“不愿意嫁给你，我这是在做什么呢？难不成是我缺个暖被窝的人？”
厉赫铖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你不该原谅我的。”
晚棠怔怔看他，没听明白他这句突兀的话。
他喉头动了动，一字一句说道：“是我做错了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些人的死，我难辞其咎。”
这话一出，他紧绷的肩线塌陷了些许，眼底的阴郁沉淀得更加浓重。他没有像上一次狡辩推卸责任，而是说不该原谅他。
晚棠安静地听着，眼神从最初的错愕，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异常清亮，再到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嗯，”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没有原谅你。”
果然如此。
厉赫铖垂眸，有些不敢再看她：“你要是后悔了，想要离开，我安排人送你。”
晚棠从来不觉得，他是她理想的人生伴侣，可理想不理想的，她早已不在乎了。不够好、不够宽容、不够善良的厉赫铖，已经将他最好的一面给了她，比如从前，他绝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只要自己称心如意。
“你不是发了许多请柬出去？到时候你怎么办？”她问道。
厉赫铖的心绪在此刻突然安定了下来，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说服了自己去接受最坏的结果，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坏的了。
他调动唇角，微微一笑：“难道我乔迁新居，不值得他们来庆祝？”
晚棠沉默片刻，慢慢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已经想清楚了，不后悔。”
她笑中带泪，继续道：“当初你要是对我再狠一些，我或许就能一走了之了。可你又没那么坏，反倒是误了我，让我走也走不成，往后，便只能做你太太了。”
厉赫铖眨巴着眼睛，只沉默着盯着她，良久，他抿起嘴，眼里竟泛起了水光。
“别骗我，说了这话你可不能再不要我了。”他干巴巴的说了句，可看着晚棠的神色，就已经相信她愿意放下芥蒂，重新接受他。
晚棠坐直身子，伸出纤细的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嗯，我永远要你。”
厉赫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眼底的水光瞬间化为燎原的星火，他猛地翻身下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晚棠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已被团成一团，连同被子一起被他抱了起来。
“太太！”他欢喜地喊了一声，撒欢般在宽敞的卧室内转起了圈，晚棠只觉得天旋地转，窗外的夜色和房内的灯光混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他口中不住地喊着“太太”，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遍遍确认这珍宝属于自己。
“哎慢些！头晕！”晚棠在他怀里抗议。
厉赫铖这才停下脚步，把怀中一团颠了颠，将她放在了窗边的方桌上，自己则站在她面前，双手撑着桌面，痴痴地笑着，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着万千星辰。
晚棠扶着额头，深吸几口气，等那股晕眩劲儿过去，才慢慢睁开眼。
“你多大的人了？”她嗔道。
厉赫铖却不管不顾，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潮湿的睫毛用力在她身上蹭了蹭。
晚棠被他蹭得有些痒，笑着推了推他的脑袋：“好了好了。”
他这才抬起头，眼眶依旧有些红。
晚棠眼波流转，故意逗他：“我方才如果说要走呢？”
厉赫铖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又漾开：“那我就等着你。”
“嗯？”晚棠挑眉，“要等多久？”
他握住她放在桌沿的手，紧了紧，一本正经的盘算起来：“我今年二十二，身体还算不错，平日里也勤于操练，烟酒都戒了。若是不出什么意外，再活个六七十年，应该不成问题。反正，就是等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闭眼之前，你总得来看看我吧？”
晚棠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那我可真是便宜了你，不需要等那么久了。”
厉赫铖捉住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爱你。”
“嗯，你说过很多次啦，我知道的。”晚棠笑着应道。
厉赫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撒娇一般道：“你才不知道呢，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这人说起情话来，晚棠同样招架不住，心尖竟微微发烫，只好静静听他说着。
“若是我死了，那便罢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一天都不许离开我，记住没有？”这话带着他惯有的霸道。
晚棠妥协道：“嗯，我记住了。”
厉赫铖定定看着她：“将来我会变老，老得头发掉光，牙齿也松了，路都走不利索，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英俊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想象那个画面，然后用一种近乎无赖的语气说：“就算我变成那副鬼样子，你也必须在我身边，不许嫌我丑，不许嫌我烦。”
“好。”晚棠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眼角弯弯，“不嫌你。。”
他这才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可那笑意底下，依然藏着一丝不安。
“如果将来你真的不再喜欢我了，也别不搭理我，只让我每天远远瞧你一眼就行，好不好？”
晚棠也点头答应：“嗯。”
厉赫铖如释重负，又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她，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此刻只恨不能将自己和晚棠揉为一体，从此再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