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安姑娘到了。”苏德躬身禀报。
萧衍放下茶盏,终于抬眼。
他目光扫过安小月苍白的脸色,招了招手,“过来坐。”
安小月被王嬷嬷扶着坐下,受伤的腿也拿了个矮凳垫着。
“认得他么?”萧衍侧头看她,“他说见你不满,所以才扔了毒蛇想要吓你。”
安小月迟疑着点了点头,“可是,奴从未与他深交过。”
何来不满?
萧衍眸光变得幽深,一字一顿道,“你先前可曾托人出去帮你办事,比如……”
“散布孤要退了与相府的婚事?”
安小月耳边骤然炸响一声闷雷,嗡嗡作响。
他不是早就猜到了么,为何会在此时发怒?
萧衍无声嗤了下,指尖轻点案沿。
“孤再问你,你到底为何要带孤去赵家庄?你说你只去过那里,跟谁去的?何年何月?又去做了什么?”
接连而来的质问让安小月浑身发冷。
那日她的确是故意提起庄稼与老鼠的故事,但也没料到太子会突发奇想要微服私访。
她若是真有心害他,如何来得及排兵布阵?
现在想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应当都与当日在兵部偷听他们谈话的人有关。
会是谁?
殿前的血腥气让安小月头脑发晕,腿伤隐隐作痛,浑身发颤,几乎坐不住。
她看着太子冷冽的眉眼,抿了抿唇。
今日若是不说清楚,恐怕难逃一劫。
安小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疼痛,刚要起身跪下。
萧衍却冷声道,“不必跪了,直接说。”
安小月指尖微颤,低声道,“回殿下,奴幼时曾在赵家庄住过几日。”
萧衍眸色一沉,指节在案几上轻叩,示意她继续。
“奴幼时不是一直在相府,殿下可还记得奴之前说过的爷爷?他原是赵家庄人士,后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赵家庄,奴那次跟着爷爷是回去探亲的……”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奴知道的只有赵家庄,因此殿下说起想要下田,奴只是如实相告,绝无二心。”
萧衍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
“那你说的田地与老鼠的故事,也发生在赵家庄?”
安小月抿了抿唇,如实道,“回殿下,不是,这只是爷爷给奴讲的一个故事。”
“那夜狼群来得蹊跷,后来您又在半夜遇袭,若真是奴所为,奴又怎能在太子府内安排这等险局?”
“奴若真存异心,当日大可以趁乱逃走。”
安小月声音微颤,却倔强地挺直脊背,“但是奴没有!”
她忽然仰起脸,一双含泪的杏眼直直望进萧衍眼里,水光潋滟中满是受伤与委屈。
“殿下当真觉得,奴是这样胆大包天的人吗?”
萧衍眸光幽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扳指。
是。
这个字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却迟迟未能出口。
眼前浮现她跳入火海决绝的身影,又想起她昨夜被蛇吓得夜不能寐的模样。
若说胆大,怎会被几条蛇吓成那样?
可若说胆小,又怎敢在城中散布谣言?
她手段是软的,做事也不够周全,若不是他暗中遮掩……
萧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淡漠移开视线。
“苏德,把人拖过来。”
下一瞬,廊下便传来重物拖地的声响。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小太监被苏德拖到台阶下,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血痕。
萧衍抬起靴尖,抵住小太监下巴,“再说一遍,谁让你传的信?”
“是,是安姑娘……”小太监咳出血沫,手指在青砖上抓出几道血痕。
“奴才在膳房当差,常要出府采买鲜货,安姑娘盯上奴才后,便常让奴才‘顺路’办事。”
他眼神阴毒地扫向安小月,声音嘶哑如恶鬼索命。
“安姑娘,上个月初七夜里,您让奴才给六殿下传口信,说了‘赵家庄’三个字。”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个“狼”字。
“这是你亲手写的,你还说,六殿下见了自会明白!”
安小月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王嬷嬷急忙上前扶住。
“荒谬!我从未写过什么‘狼’字,也从未提起过赵家庄!更不可能与六皇子勾结!”
她脑子转得极快,突然冷笑一声,指着小太监厉声道,“你说我与六皇子互通密信?那你倒是说说,我写的信在哪儿?拿出来!”
小太监一噎,眼神闪烁,“信,信自然是烧了……”
“烧了?” 安小月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太子,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
“殿下可以作证,奴根本不会写字,就认得几个大字,上次送出去的那封信全都是用圈圈代替!”
萧衍,“……”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安小月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转回头,继续逼问小太监。
“殿下是初十那日才临时起意要出府,你却说我早在初七晚上就让你通风报信,那我如何确定初十那日殿下一定会出门?还一定会听我的去赵家庄?”
小太监额头冒汗,支支吾吾,“这,这奴才怎么知道?你只让奴才传话。”
安小月冷哼,眼神流露出不屑。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乱传?你就不怕出现纰漏,六皇子会杀你泄愤?还敢往我头上扣罪名?那不如让殿下查查,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偏偏就盯上我了?”
小太监脸色骤变,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因为身上有伤,艰难地扭动了两下。
萧衍眸光一冷,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危险,“拖下去,好好审。”
苏德福身,“诺。”
就在两名侍卫上前扣住小太监双臂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瘫软在地,气若游丝的小太监突然暴起,手腕一翻,袖中寒光乍现。
竟是一柄淬了毒的短刀,直刺萧衍心口!
“殿下小心!”
电光石火间,安小月猛地纵身扑来。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格外刺耳。
安小月踉跄着撞在萧衍胸前,肩胛处赫然插着那柄匕首,鲜血瞬间浸透衣裳,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