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见了血,喝过参汤之后,安小月再次沉沉睡下。
直到翌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内殿,她才从松软的锦被中清醒。
她半靠在软枕上,指尖轻轻抚过肩上的伤处,眉头微蹙,却并非全因疼痛。
忽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立刻收敛神色,换上一副虚弱却坚韧的模样。
萧衍掀帘而入,眉宇间隐着淡淡关切,“醒了?太医说伤口恢复得不错,但还需静养。”
安小月作势要起身行礼,被他抬手制止,“别动。”
她垂眸,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迟疑。
“多谢殿下关怀,只是,奴心中仍有不安。”
“为何不安?”
安小月咬了咬唇,似在斟酌言辞,“奴总觉着此事蹊跷。”
她抬眼,眸中透出几分忧虑。
“若真是六殿下所为,为何那刺客临死前偏要喊出主使?行刺储君是何等大罪,六殿下若真有此胆量,又怎会不把痕迹抹得更干净些?”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奴愚见,倒像是有人借刀杀人。”
而且那个人,极有可能和她有仇。
萧衍眸光微动,却未立即回应。
安小月见状,连忙低头示弱。
萧衍沉默片刻,“你说的不错。”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深意,“此事,孤心里有数。”
安小月乖顺点头,不再多言。
萧衍转身向外走去,却在殿门口顿住,头也不回道,“你且安心养伤,孤既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便不会食言。”
待脚步声远去,安小月缓缓放松紧绷的肩背,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她的话,他听进去了。
萧衍出了内殿,面色骤冷,对候在一旁的苏德沉声道,“传令下去,今日议事,孤要见刑部的人。”
不消半个时辰,被萧衍点了名的各部官员陆续进了太子府的议事厅。
萧衍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下首一众心腹与朝中要员。
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阴沉,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孤的意思很明确。”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皇城内外,凡私养猛兽者,一律严查,尤其是狼虎豹这等凶物,必须尽数清缴。”
刑部侍郎王大人额头渗出细汗,拱手道,“殿下,此事若大张旗鼓地查,恐怕……”
“恐怕什么?”萧衍抬眼。
王大人硬着头皮道,“京中权贵多有豢养珍奇异兽的癖好,若一概而论,恐怕会得罪不少人,况且……”
他压低声音,“若真查出哪位皇子亲王牵扯其中,朝局怕是会动荡。”
一旁的大理寺少卿也附和,“殿下,不如暗中查访,先锁定真凶,再……”
“暗中查访?”萧衍冷笑一声,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刺客都进了太子府,你们还要孤忍?”
厅内霎时寂静。
禁军统领抱拳上前,沉声道,“殿下,臣以为,不如以‘清剿城郊狼群,保百姓安宁’为由,先派兵围猎山林,届时借机搜查各府庄园,名正言顺。”
萧衍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准。”
他站起身,眼底闪过势在必得。
“三日内,孤要看到成果,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蛇鼠……”
“一个都别想逃。”
消息很快传进安小月耳里。
王嬷嬷忍着欢喜道,“殿下这是信了姑娘,还要替姑娘打抱不平呢!”
安小月却眉头紧蹙。
若太子真能借此揪出幕后黑手,她挡刀的功劳便价值连城。
但若牵连过广引发朝堂震荡……
皇后就先饶不了她,何况陛下?
另一边的萧泽更是气得不轻。
“废物!”
他猛地将茶盏砸在地上,瓷片飞溅,茶水洒了一地。
老太监慌忙跪下,颤声道,“殿下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
萧泽冷笑,眼中戾气翻涌。
“昨日那刺客就该一剑捅穿太子的喉咙!现在倒好,人没杀成,反倒给了他彻查的由头!”
老太监额头抵地,不敢接话。
萧泽烦躁地踱步,忽而停下,眼神阴鸷,“安小月竟敢替太子挡刀?”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既恼恨她坏了事,又隐隐有一丝不甘。
若她真死了,倒也干净,省得他每每想起她那双会骗人的眼睛,便觉心烦意乱。
“殿下。”老太监小心翼翼抬头,“如今太子大肆搜查,我们府上那些……”
萧泽眼神一厉,“慌什么?”
他冷笑,“太子要查,就让他查,本皇子行得正坐得直,还怕他不成?”
老太监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可若太子借题发挥……”
萧泽眯起眼,忽而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他不是要查吗?那就让他查个够。”
他俯身,压低声音,“三皇姐养得可不比我少,找人透露给太子府。”
“殿下的意思是……”
“让他们狗咬狗。”六皇子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三皇姐把奶嬷嬷的死归结于安小月,她有害人动机,不是她,还能是谁?”
“唔,再算上一个安欢颜,那日龙舟赛上她已经引起太子的注意,多一桩不算什么。”
萧泽彼时还不清楚他就是“幕后主使”,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错甩得一干二净。
见老太监不动,一脚飞踹过去。
“别想着再通风报信,若再让本皇子知道你告诉母后,本皇子要你的命!”
老太监瑟缩发抖,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太子下令彻查私养凶兽一事,在朝堂与民间掀起截然不同的波澜。
朝臣世家虽表面恭顺,私下却怨声载道。
御史更是当庭弹劾太子行事过激,扰乱民生。
然而市井百姓却奔走相告,茶肆酒坊间尽是称颂之声。
毕竟比起权贵们豢养的珍奇异兽,百姓们更在乎自家孩童能否安然夜行。
安小月靠在太子一旁听着苏德汇报,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眼中带着几分钦佩。
“殿下此举大快人心,百姓无不称颂。”
萧衍波澜不惊,“此事孤早有打算,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由头。”
他顿了顿,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来,倒是多亏了你挡的那一刀,否则,这出戏还未必能唱得这么顺利。”
安小月一怔,随即羞涩轻笑,“那殿下可要奖赏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