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日光从缝隙照射进来,映着太子略显疲惫的眉眼。
他等不到下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在软榻边坐下。
安小月悄悄挪近了些,指尖轻轻拽了拽他的袖角。
“殿下。”她声音轻软,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您这两日都没好好歇息,妾身帮您按按头?”
萧衍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却也没拒绝,只低低“嗯”了一声。
安小月得了准许,立刻跪坐到他身后,指尖轻轻搭上他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揉按起来。
萧衍微微阖眼,向后靠去,肩背抵在她身前。
安小月垂眸,能清晰地看见他紧蹙的眉心,还有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的呼吸声比平日沉了些,像是累极了,连肩颈的线条都绷得紧紧的。
“殿下。”她忍不住轻声问,“祭祀很累吗?”
萧衍没睁眼,只淡淡应道,“嗯。”
她指尖的动作更轻了些,声音也软,“那您闭眼歇会儿,妾身给您多按按。”
他没说话,只是呼吸渐渐放缓,眉心也舒展了些。
安小月低头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那夜的刺杀他虽未明说,但她却能猜到是和六皇子一派有关。
毕竟,巧合的太多就成了预谋。
她悄悄叹了口气,指尖顺着他的鬓角轻轻梳理,像是想抚平他所有的倦意。
殿外蝉声阵阵,偶尔有巡逻的甲胄碰撞声传来。
太子的呼吸均匀绵长,头靠在她身上,眉宇间的疲惫终于舒展开来。
安小月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稍一动作就会惊醒他。
可时间久了,半边身子渐渐发麻,像是有细密的针尖轻轻扎着,又痒又疼。
她咬了咬唇,强忍着没动,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一刻太安静,也太美好,美好得几乎让她生出错觉。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那些算计,没有那些即将爆发的风暴,只是寻常夫妻,在这无人的角落相依相偎。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件事迟早会被挑明。
虽然他早有可能知晓,可那时他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她?
是失望,是愤怒,还是……厌恶?
安小月不敢再想下去。
两刻钟后,萧衍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竟靠着安小月睡了过去。
她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显然是为了不惊醒他,硬生生忍了许久。
他眸光微动,心底某处悄然软了几分。
安小月见他醒了,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殿下醒了?”
“嗯。”他淡淡开口,声音却比平日温和,“传膳吧。”
苏德早就在门外候着,闻言朝身后拍了拍手,内侍们便动开了。
安小月腰硬腿僵,还未缓过来,太子却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过去坐下。
“殿下?”
“陪孤一起。”
萧衍语气平静,亲自盛了一碗热汤推到她面前。
安小月眼眶微热,低头抿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他平日爱吃的酥肉,放进他碗里。
萧衍顿了顿,竟也抬手为她添了一勺清蒸鲈鱼。
两人谁都没说话,可周遭的甜蜜气氛,衬得满桌饭菜都多了几分暖意。
用过晚膳后,安小月悄悄抬眼,见太子吃饱喝足,神色比往日柔和许多,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甜意。
“时辰不早了,”萧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再冷硬,“你早些歇息。”
安小月一怔,连忙起身,“殿下这就要走?”
“嗯,还有事处理。”他站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补了一句,“你不必等。”
她低头应了声“是”,却仍忍不住跟到门边,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
夜色渐深,安小月洗漱完毕。
她独自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软枕里,唇角忍不住轻轻翘起。
他今日竟与她同桌用膳,还亲手为她夹了菜。
这样简单的事,却让她心口发烫,像是偷来了一场美梦。
可越是甜蜜,越怕醒来。
她闭上眼,迷迷糊糊睡去,却不想,梦境骤然翻覆。
血。
铺天盖地的血。
她梦见太子倒在雪地里,胸口插着一支箭,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雪地。
而她跪在他身旁,拼命用手去捂。
可那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顺着她的指缝蔓延上来,黏稠温热,渐渐爬满她的手臂……
“殿下!”
安小月猛地惊醒,冷汗涔涔,后背的寝衣已然湿透。
窗外,天还未亮。
她急促地喘息着,指尖死死攥住被褥,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
她匆匆梳洗完毕,推门出去,正巧遇见端着早膳的宫女经过。
“殿下起了吗?”安小月随口问道,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这几日祭祀繁忙,殿下应当又早早起身了吧?”
那宫女脚步一顿,神色迟疑,“回娘子的话,殿下昨夜出门后……至今未归。”
安小月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心头骤然一紧。
“那苏公公呢?赵大人在不在?”
“回娘子,苏公公和赵大人昨夜都跟着殿下出门了。”
闻言,安小月终于松了口气。
苏公公是东宫老人,行事稳重,赵忠更是太子亲信侍卫,武艺高强,有他们在,殿下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仍像压了块石头,坐立难安。
早膳摆在桌上,她却一口未动,只是攥着帕子在殿门口来回踱步,目光频频望向行宫外的官道。
日头渐高,暑气蒸腾,远处仍不见太子队伍的踪影。
安小月指尖发凉,心跳越来越快。
不对,殿下素来守时,祭祀大事,绝不会耽搁这么久。
她猛地转身,对身旁宫女道,“找两个侍卫,我要去祭坛寻找殿下。”
宫女见她神色焦急,不敢强行阻拦,只得匆匆去寻侍卫。
好在赵忠临行前曾交代过,很快,四名佩刀侍卫赶来。
“去祭坛,快!”
安小月麻利地爬上马车。
马蹄扬起尘土,一行人疾驰出了行宫。
盛夏的日头毒辣,晒得官道发白,安小月却只觉得脊背发冷。
行至半途,忽见前方林中惊起飞鸟,侍卫猛地勒马。
“娘子小心!”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钉入车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