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的话音在空旷的废墟上空回荡,带着一股死寂。
钱谭脸上的狂喜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僵住,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下意识地望向陆准,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景仁宫。
宛妃。
这两个词仿佛两座大山,轰然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摄政王陆准与那位宛妃早已是不死不休。
如今摄政王大军在外,京城守备空虚,那个疯女人,终于要动手了。
“殿下,必须立刻回京!”
钱谭的声音嘶哑发颤,冲破了喉咙里的阻碍,“京中若生大变,我们此前种种筹谋,皆是为他人做嫁衣!”
弑君。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让他浑身发冷。
这罪名太大了,足以压垮任何人,就算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也承担不起。
一旦坐实,天下诸侯便有了最正当的伐罪理由。
然而,陆准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亲卫禀报的不是什么惊天噩耗,而是今晚的风有些喧嚣。
他甚至弯下腰,从脚边的瓦砾堆里捡起一块烧得焦黑的木头,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回京?”
陆准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
“谁说本王要回京了?”
钱谭彻底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回京?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毒妇在京城里为所欲为,把弑君的黑锅稳稳地扣在殿下头上?
“殿下,万万不可啊!”
钱谭急得快要跪下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可是弑君!她若得逞,您就算有百口也莫辩,届时天下群起而攻之,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骂名?”
陆准嗤笑一声,随手将那块焦木扔回废墟,拍了拍手上的灰。
“本王身上的骂名还少吗?”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钱谭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白发逆王、冷宫废子、乱臣贼子……史官们的笔杆子都快写秃了,也不见本王掉块肉。”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陆准抬手,重重拍了拍钱谭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陆准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寒光,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京城里,本王早有布置。这张网撒了这么久,总要给鱼一个跳进来的机会。”
“她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她动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本王的笼中之物。”
他早就料到宛妃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让胡荣盛在宫里布下了一张看不见的天罗地网。
宛妃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在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等她自己跳出来。
等她亲手把那把能够让他名正言顺杀回京城的刀递到他的手上。
清君侧。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了。
陆准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小的竹管,递给那名报信的亲卫。
“把这个交给胡总管。”
“告诉他,按原计划行事。”
“务必要让那场戏演得逼真一点。”
“另外告诉他,从今天起切断京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本王要让京城变成一座孤岛。”
“让所有人都以为本王真的已经远赴江南了。”
亲卫接过竹管,虽然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困惑,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奴才遵命。”
说罢,他翻身上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钱谭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透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云端之上行走,让人只能仰望,却永远也无法企及。
就在这时,又一名探子从远处快马加鞭地奔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
“殿下,南边有消息了。”
探子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用蜜蜡封口的信件。
“江南的那些世家,好像已经知道我们洗劫了他们庄园的消息了。”
陆准接过信拆开,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玩味了。
“哦?”
“他们有什么反应?”
探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他们……他们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
“只是联名上了一道奏疏,弹劾您滥用王权,劫掠臣属。”
“然后……就没下文了。”
“没下文了?”
陆准的眉头微微一挑。
这可不像是那群睚眦必报的老狐狸的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将信凑到烛火前仔细地看了看。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有点意思。”
“他们这是在给本王演一出空城计啊。”
“他们以为本王真的会怕了他们那道狗屁不通的奏疏吗?”
“传令下去。”
陆准将信随手扔进了火盆里。
“把我们从那些庄园里抄出来的所有账本全都给本王整理出来。”
“派人送到辽东的印刷坊。”
“告诉李兆权,本王要他在三天之内把这些账本上的内容印成十万份传单。”
“本王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
“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世家,背地里都是些什么货色。”
“本王要让他们遗臭万年。”
钱谭听得心头一凛。
他知道,王爷这是要彻底跟南方世家撕破脸了。
这一招釜底抽薪,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狠。
“还有。”陆准又补充道。
“把我们这次缴获的所有钱粮全都运回辽东。”
“告诉牛永利,本王要他用这笔钱再给本王招募十万新军,扩充八旗。”
“本王要用从南方世家身上割下来的肉,去喂饱本王即将踏平他们江南的虎狼之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霸气。
钱谭重重地跪了下去。
“末将遵命。”
他的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狂热和崇拜。
能追随这样的主公,是他三生有幸。
就在这时,钱谭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对了殿下,辽东那边怎么办?”
“达力瓦的三万先锋已经兵临城下。”
“牛将军他们虽然已经赶赴边境,但末将担心光凭他们恐怕独木难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