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
曾经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宫殿。
如今却像是一座阴森的坟墓。
太和帝像一具干尸,躺在那张宽大的龙床上。
他的双眼浑浊,面色蜡黄,曾经的帝王威严,早已荡然无存。
他就像是一条被拔了牙,敲碎了骨头的老狗,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陆准一身白衣,缓步走了进来。
他仿佛不是来探望一个病人,而是来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太监和宫女都退下。
整个养心殿,瞬间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太和帝看到陆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怨毒的光芒。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
“父皇。”
陆准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在龙床前坐了下来。
“看来,你恢复得还不错。”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明天,儿臣就要回辽东了。”
“特地过来,跟您道个别。”
太和帝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无尽的怨毒。
他像是一条被踩了尾巴的死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准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自顾自地,将椅子拉得更近了一些。
“父皇,您别这么激动。”
“气坏了龙体,儿臣可是会心疼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太和帝的心里。
太和帝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死死地瞪着陆准,那双眼睛里,除了怨毒,还多了一丝深深的恐惧和不解。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这个逆子,明明已经掌控了整个京城,掌控了他的生死。
为什么,还不逼他写下那份传位诏书。
为什么,还不坐上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龙椅。
他到底,在等什么。
“你,你这个逆子。”
太和帝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陆准笑了。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窗户。
冬日里清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驱散了殿内那股沉闷的药味。
“父皇,你以为,儿臣跟你一样吗?”
他的目光,望向了那高远的天空。
“为了这张椅子,不择手段,不顾亲情,甚至,不惜遗臭万年?”
太和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儿臣知道,你巴不得我现在就逼你退位。”
陆准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样,我就是弑父篡位的乱臣贼子。”
“南方的那些世家,朝中的那些老臣,就有了起兵造反的绝佳借口。”
“他们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讨伐我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
“到时候,整个大雍,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千里饿殍,民不聊生。”
“父皇,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局吗?”
陆准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太和帝的心上。
太和帝彻底愣住了。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在他眼中,一向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
竟然,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如此长远的眼光。
他看到的,不只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而是整个天下的格局。
“儿臣是不怕他们。”
陆准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
“但儿臣不想,让我那些忠心耿γ的部下,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去流血,去牺牲。”
“更不想,让那些无辜的百姓,因为一群乱臣贼子的野心,而家破人亡。”
“所以,这张龙椅,儿臣现在还不能坐。”
“儿臣要等。”
“等到一个,名正言顺,天下归心的时机。”
“等到那个时候,儿臣会亲自回来,取走属于我的一切。”
“而你……”
陆准一步步逼近龙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已经面如死灰的太和帝。
“你最好,给朕好好地活着。”
“千万别儿臣一走,你就被那个毒妇给害死了。”
“不然,儿臣会很不高兴的。”
“到时候,儿臣说不定,会带着百万大军,回来给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国葬。”
说完,他再也不看太和帝那张已经扭曲到变形的脸。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转身,扬长而去。
只留下了一个,被彻底击溃了所有心防的,孤独的帝王。
陆准走出皇宫。
冬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半分寒意。
京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辽东那场,决定生死的硬仗。
他刚要上马车。
一名亲卫,就从远处,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慌和焦急。
“殿下,不好了。”
亲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福宁总管,在街上,跟人打起来了。”
陆准的眉头,微微一挑。
福宁?
那个跟了自己十几年,一向沉稳冷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腹。
竟然,会在大街上,跟人动手?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跟谁?”
陆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属下不知。”
“只看到,福宁总管像疯了一样,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
“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带路。”
陆准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福宁如此失态。
长乐坊。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此刻,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朝着人群的中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那不是摄政王府的大总管吗?”
“是啊,是啊,我见过他,跟在摄政王殿下身边,可威风了。”
“他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谁知道呢,看他那架势,像是要杀人一样。”
人群的中央。
福宁一双眼睛通红,死死地揪着一个人的衣领。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身材消瘦,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他只是护着自己的头,任由福宁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却始终,没有还手。
“福寿。”
福宁的声音,嘶哑,愤怒,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鄙夷。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回来。”
“当初,九爷最困难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你带着府里所有的人,卷了铺盖就跑,还在外面,到处说九爷的坏话。”
“怎么,现在看到九爷风光了,又想回来摇尾乞怜了?”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这种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不配再见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