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峰踩下油门,越野车在泥泞山路上艰难前行,轮胎卷起的泥浆溅在两侧的灌木丛上。
“再坚持五分钟就到了。“
罗峰抹了把挡风玻璃上的雾气,眼睛因长时间专注而微微发酸。
李万一刚松一口气,突然一声闷雷般的轰响从头顶传来。
他猛地抬头,发现右侧山坡上混着石块的泥流正倾泻而下。
“罗医生!山体滑坡!“
罗峰急打方向盘,车子在湿滑路面上甩出半个圆弧,堪堪避开第一波冲击。
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松树砸在车前两米处,枝干与泥浆瞬间封死了整条山路。
罗峰死死踩住刹车,越野车在泥水中滑行半米才停住,车头距离障碍物仅剩一掌距离。
发动机盖上的雨水因急刹而飞溅,打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
李万一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抠住座椅。
“完了,全堵死了。“
罗峰熄火下车,泥浆立刻没过了他的脚踝。
他走近查看路况,发现滑坡带宽度超过三十米,混着巨石的泥流还在缓慢蠕动,不时有碎石滚落。
“车过不去了。“
罗峰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却异常清晰。
李万一跟着下车,冰凉的雨水瞬间灌进他的衣领。
“现在怎么办?等救援?“
罗峰正要回答,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120转接“。
他立刻接通,将手机紧贴耳朵抵挡雨声。
“我是罗峰。“
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哭腔吼道,
“大夫!你们到哪了?
我闺女,我闺女喘不上气了!
脖子被树枝戳穿后一直漏气...“
罗峰的指节因用力握手机而发白。
“气管损伤?有皮下气肿吗?“
“整个脖子都肿了!嘴唇发紫,大夫,求您...“
“保持孩子半坐位,别让她乱动。“
罗峰的声音陡然急促,“我们马上到。“
挂断电话,罗峰转向李万一。
“气管撕裂,已经出现皮下气肿和呼吸困难,随时可能完全窒息。“
李万一看着眼前无法逾越的滑坡带,声音发紧。
“可这路...“
“徒步。“
罗峰已经打开后备箱,快速筛选器械。
“带气管切开包、纤支镜、高频通气设备。“
李万一愣了一秒。
“你要现场做气管修复?“
“先保证通气,必要时做环甲膜穿刺。“
罗峰将器械装入防水背包,动作快而不乱。
“每耽误一分钟,脑缺氧风险就增加十分。“
暴雨中,两人迅速整理装备。
罗峰突然停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便携氧源塞给李万一。
“你肺活量小,带着这个。“
李万一接过氧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车上的抱怨,脸上火辣辣的。
“跟紧我。“
罗峰将最重的器械包背在胸前,率先踏入泥流边缘。
“注意我的手势,随时准备急救。“
李万一点点头,发现罗峰的白大褂左肩处有一道撕裂,那是刚才躲避滑坡时被树枝刮破的。
他想提醒,却见罗峰已经迈步向前。
雨幕中,那个挺拔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
李万一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医者。
他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踏入危险地带。
远处村落隐约传来犬吠声,混在雨声中如同求救的信号,等待他们去回应。
.........
雨水顺着茅草屋檐砸在青石台阶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土坯房内,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安地跳动,将父女俩的身影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
“咳咳...呜...“
小女孩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气管漏气的嘶嘶声。
她仰躺在拼凑起来的木板床上,脖子上的伤口用旧床单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水已经浸透了三层布料。
父亲王大柱跪在床边,粗糙的大手轻轻托着女儿的后颈。
他摸到女儿颈部皮肤下不正常的气泡感,那是空气从破裂气管逃逸形成的皮下气肿。
九岁的玲玲整张小脸涨得发紫,嘴唇呈现出可怕的青灰色。
“大夫马上就来了,再忍忍。“
王大柱用袖子抹了把脸,分不清擦去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三小时前那棵倒下的槐树枝干,此刻还深深插在堂屋的门框上。
就是它夺门而入时,刮伤了正在门口张望的玲玲。
玲玲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指甲在父亲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爸...我疼...“
她的声音像是破旧风箱发出的嘶鸣,每说一个字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别说话!别说话!“
王大柱手忙脚乱地去捂女儿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些逃逸的空气。
他摸到玲玲的脉搏快得像受惊的小鸟,脖颈处的皮肤烫得吓人。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玲玲的眼睛开始上翻,瘦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空气。
王大柱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是爹对不起你...“
这个砍了半辈子柴的汉子哭得浑身发抖,
“要不是我非让你去看村口的塌方...“
他的眼泪砸在女儿脸上,和玲玲憋出的冷汗混在一起。
屋外的雨声里突然混入不一样的动静。
王大柱猛地抬头,听见泥泞的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人声。
他像弹簧般跳起来撞开房门,风雨立刻灌进屋子。
“这里!大夫!这里!“
他的吼声压过了暴雨,惊得后院的老黄牛都哞了一声。
玲玲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垂在床边的小手突然动了动,似乎也听到了希望的声响。
......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白晓晓的钢笔尖悬在值班策划案上,墨水滴落晕染了“突发应急“几个字。
办公室里只有她头顶的一盏台灯亮着,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突然,红色值班电话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
白晓晓一把抓起话筒,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睡意:
“《晨间紧急》栏目组白晓晓。“
“白主持,青山镇突发暴雨引发山洪!“
值班记者小林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和远处的雨声,
“小岭村多户被淹,台里要求立刻组建现场报道组!“
白晓晓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
她眯着眼看向墙上的夜光挂钟。
凌晨三点三十分,距离早间新闻直播还有三个半小时。
她猛地搓了把脸,手指快速卷着电话线,看到监控屏幕上导播间已经亮起应急灯,有值班人员小跑的身影。
“具体位置?伤亡情况?“
她抓起平板,屏幕亮起的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气象图上显示青山镇降雨量已达200毫米。
“河水暴涨冲垮民房,目前伤亡情况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