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擦眼镜,指尖却只摸到一手冰凉的雨水,顺着指缝滴落在皮鞋尖上。
“这...这不可能...“
唐禄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微微颤抖。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诊了,但这个念头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明明刚才判断的就是心梗,怎么突然变成心包填塞了?
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巴,在下颌处悬了片刻才滴落。
唐禄山想起自己刚才嘲讽罗峰心肺复苏不够标准的话,现在每个字都像耳光一样抽在脸上。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揪住了白大褂前襟,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
而他身后的两位副主任僵在原地,其中一人手中的除颤电极“啪“地掉进泥水里,溅起的泥点染脏了白大褂下摆。
电极板在泥浆里冒着细小的气泡,这个画面无声地宣告着。
他们所有的抢救措施都没有意义。
张明远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发抖,却没能发出声音。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滴落在肩头,在白色制服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此刻都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
陈思安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在微微发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罗峰。
那个年轻人正弯腰检查老人的瞳孔,沾着泥水的白大褂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原来真的有人...“
他在心里默念,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这样的事。“
雨水流进他的衣领,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时,还整天泡在图书馆里啃专业书。
陈思安下意识地搓着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刚才抢救时沾上的消毒液。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罗峰操作时发出的那声嗤笑,现在只觉得脸颊发烫。
雨水打在额头上,顺着鼻梁滑到嘴角,尝起来带着泥土的苦涩。
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让出抢救的位置。
张明远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皮鞋尖,
想起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教科书级操作“,
现在只觉得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压在胸口。
此时,空气仿佛凝固。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刺耳,罗老爷子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已隐隐发紫。
唐禄山的手微微发抖,却迟迟不敢落下。
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悬了片刻,“啪嗒“滴在手术单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
“你他妈在等什么?!“
一声暴喝炸响,罗贯中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唐禄山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得踉跄后退两步。
唐禄山的后背“咚“地撞上器械架,几把手术钳“哗啦“一声砸落在地。
“我爹要是出事,老子跟你没完!“
罗贯中双眼赤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唐禄山的领口被攥得皱成一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唐禄山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差点害死我爹!“
罗贯中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火。
唐禄山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只能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我只是按照标准流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骤然炸响,整个帐篷内瞬间安静了一瞬。
陈凤英不知何时已经冲了上来,她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唐禄山的脸被扇得猛地一偏,金丝眼镜瞬间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咔“地砸在帐篷角落的石头上,镜片当场碎裂,碎片四溅。
唐禄山踉跄着后退,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眼镜,却只摸到空荡荡的鼻梁,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唐禄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陈凤英的声音尖锐而愤怒,
“你连心包填塞和气胸都分不清?!“
张明远和陈思安见状,连忙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唐禄山的胳膊,
将他往后拉开几步,生怕罗贯中再冲上来动手。
“放开我!“
罗贯中怒吼,挣扎着想要挣脱旁人的阻拦,“他差点害死我爹!“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唐禄山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惨白的脸色,却遮不住他微微发抖的手指。
现场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白晓晓握紧了录音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心中暗自惊讶,没想到罗贯中一家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目光不自觉地转向罗峰,只见他神色如常,正用酒精棉片擦拭着听诊器,对周围的骚动恍若未闻。
老刘的摄像机稳稳地记录着这一切,镜头里唐禄山僵硬的表情和罗峰平静的侧脸形成鲜明对比。
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观看人数数字疯狂跳动:
“我承认我错了!“
“这个罗大夫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唐禄山这...这...有没有搞错?“
“他号称唐阎罗的竟然诊断错了?“
“我的天啊!“这条消息被重复刷了五遍。“
若非是直播,还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白晓晓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后台发来的实时数据——直播间观看人数已经突破十万。
她抬头看向罗峰,发现他正低头调整着监护仪的参数,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快速移动,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白晓晓激动得声音发颤,高跟鞋深深陷进泥泞里也顾不上拔出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罗峰面前,右手一把抓住他的白大褂袖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您...您能接受我们电视台的独家专访吗?“
罗峰轻轻抽回手臂,袖口上留下几道泥水指印。
他低头整理着听诊器,橡胶管在指间缠绕:
“功名利禄,非我所愿。“
说完抬头环视四周,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
“我只求能够让世人健康无恙。“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雨水打在救护车顶棚的“啪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罗峰身上——唐禄山扶了扶滑落的眼镜,
两位副主任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李建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救援服拉链。
就在这时,病床上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哎哟“。
所有人的头齐刷刷转向声源——老爷子竟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波形变得规律有力,“滴滴“的提示音节奏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