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您这开地的速度也太慢了啊。“朱允熥的声音从月洞门方向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踏着青砖漫不经心地走来，玄色蟒袍下摆扫过石阶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手中攥着的羊皮卷轴里，各色粮种的名称用朱砂标注得醒目异常，稻、麦、粟、黍的字样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红。
朱元璋额头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在斑驳的锄头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他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宫墙上游动的云影，喉间发出一声闷哼：“你当开地很简单？“锄头重重楔进土里，惊起几只蛰伏的蟋蟀，“首先要除草，将草都除干净，在将这地给开出来。“他伸手扯断缠绕在锄刃上的野蒿，枯黄的草茎在指间发出脆响，“岂能一蹴而就？否则这杂草被翻入土地，总归会有草牙子破土而出，到时候会给播种的粮食抢地上的养分。“
朱允熥倚着汉白玉栏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羊脂玉坠。天眼系统投射在视网膜上的画面仍在循环播放——方孝孺被拖走时，衣角在青石板上拖出的血痕宛如一条扭曲的赤练蛇。他望着祖父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系统弹出的警告：【检测到皇室杀戮倾向值突破警戒线】。
“这当皇帝也是这个道理，要懂得求稳。“朱元璋直起腰时，脊椎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他抓起腰间的粗布汗巾随意擦了把脸，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起舞，“慢慢的来，若不然总有杂草会冒出来，会动摇王朝根基。“话音未落，锄头又狠狠砸进土里，惊起一团细碎的土雾。
朱允熥望着祖父后颈暴起的血管，突然轻笑出声。这声笑惊得朱元璋猛然回头，却见孙儿已经大步跨过新翻的田垄，伸手按住了他扬起的锄头：“皇爷爷，你这除草的工具都过时了。“
空气里骤然响起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一辆漆成银灰色的小型车辆轰鸣着碾过碎石小径，履带压过草地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车头的除草机刀片飞速旋转，所到之处杂草如同被无形巨手收割，断草残茎纷飞间，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青草腥气。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布满老茧的手指死死攥住锄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洪武三年亲征漠北时，元军铁骑践踏草原的画面与眼前机械的肆虐重叠，令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这是......何意？“
“皇爷爷，凡是冒了头的杂草，快速收割了就是。“朱允熥抬手打了个响指，金属碰撞声再度炸响。农用车尾部的装置发出液压系统启动的嗡鸣，眨眼间便卸下除草部件，换上犁铧。机器重新启动的瞬间，大地开始震颤，犁刃破开板结的土层，翻起的黑土如同波浪般层层叠叠铺展开来。
御花园的飞鸟惊惶四散，扑棱棱的振翅声中，朱元璋只觉喉头发紧。他看着原本需要耗费数日的耕地工作，在这钢铁怪物的肆虐下不过盏茶功夫便告完成，干涸的嘴唇张合数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咱看到你让这不知名的机器一阵掠过，杂草便没了踪影，可它并未将这杂草根除。“他的布鞋重重碾过新翻的土块，“而后你又让这古怪的机器换上了犁子，三下五除二便翻完了土地。可是你难道没有别的发现吗？“
朱允熥弯腰抓起一把带草须的泥土，在指缝间缓缓搓动。细碎的土粒簌簌落下时，他抬头望向天边翻涌的火烧云：“发现什么？“
“杂草的草根被掩埋，便是埋下了生长的祸根。“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栖息在槐树上的寒鸦发出凄厉的啼叫，“这说明一味行霸道之举，或许会引得更大的反弹。“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尚未洗净的血迹，那里几只红头苍蝇正贪婪地盘旋。
“无妨啊。“朱允熥随手抛掉泥土，拍了拍手掌。绣着金线的袖口滑落时，腕间的智能终端闪烁出幽蓝的光，“等到杂草出了芽，直接上除草剂就成了。“
“除草......除草剂是什么？“朱元璋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看着孙儿从袖中取出个透明小瓶。瓶中淡绿色的液体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荧光，仿佛蛰伏着某种魔物。
“一种科学之力调配出来的毒药，专门应对各种田地里的杂草。“朱允熥拔掉瓶塞，青草汁混着化学品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将液体缓缓倒在新翻的土地上，眨眼间，湿润的泥土表面泛起细密的白沫，“皇爷爷，你要相信科技的力量。“他突然逼近祖父，温热的呼吸扫过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庞，“所以，有些事情您是拦不住的。“
朱元璋顺着孙儿示意的方向望去，方孝孺殒命处的血迹在暮色中已化作暗褐色的斑块，宛如大明朝服上一块洗不净的污渍。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有无数鼓点在胸腔里轰鸣：“你......你想要干什么？“
“皇爷爷，有些人想要找死，那就来啊。“朱允熥的笑声混着晚风飘向宫墙之外，惊起栖息在角楼上的夜枭，“孙儿早已经等待多时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大明重新翻一遍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重的金属履带碾压声。凉国公蓝玉身披玄铁重甲，胯下的汗血宝马踏着铿锵的碎步而来。他的护心镜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腰间悬挂的虎符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参见太上皇，参见陛下。“
朱允熥转身时，蟒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月光下骤然活泛起来。他望着蓝玉眸中跳动的狂热火焰，突然想起系统给出的战力评估：【坦克排火力值：98/100】。“都准备好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九幽之地传来。
“是的，坦克排已经集结完毕！“蓝玉猛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惊起满地尘埃，“只等您一声令下即可开拔！“他抬头时，眼中燃烧的渴望几乎要将人灼伤，远处传来的机械轰鸣声与他剧烈的心跳渐渐重合。
朱元璋望着孙儿挺拔的背影与蓝玉恭顺的姿态，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某个巨大漩涡的边缘。晚风卷起他鬓角的白发，远处宫墙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却掩盖不住地底传来的、钢铁巨兽苏醒的震颤。
寅时三刻的应天府还浸在浓稠的夜色里，兵器库里的煤油灯却已将青砖照得发亮。朱允熥握着沾满机油的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耳边回响着朱一凡沙哑的教导声：“离合、油门、炮塔转向......“金属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中，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初见这钢铁巨兽时的震撼——十二米长的履带着地时，连整座校场都在震颤。
“殿下，液压系统调试完毕！“亲卫陈大力的喊声从坦克底盘下传来。朱允熥抹了把额头的油渍，在月光下，那些黑褐色的污渍像极了干涸的血迹。他攀着冰凉的钢梯登上炮塔，指尖抚过炮管上凸起的膛线，想起朱一凡说的“陆战之王“，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晨雾未散时，朱元璋正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当那声轰鸣撕破天际，老皇帝握着狼毫的手猛地一颤，朱砂在奏章上洇出个狰狞的血点。推开雕花窗棂的瞬间，武装直升机螺旋桨卷起的气浪掀翻了案头的黄册，他望着空中那个铁灰色的庞然大物，突然想起洪武二十五年在漠北见过的秃鹫——同样的利爪，同样的嗜血。
“朱允熥，你们要干什么去？“朱元璋的吼声被引擎声撕成碎片。他望着孙儿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龙袍，突然发现那个曾在他膝头背《资治通鉴》的孩童，此刻眼神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朱允熥抬手做出请的姿势，袖口滑落处，银色腕表折射的冷光刺得老皇帝眯起眼睛：“皇爷爷，四叔你们要不跟朕一同去看看？“
武装直升机的舱门轰然关闭时，朱棣死死攥着皮质扶手。旋翼切割空气的尖啸声中，他望着脚下飞速缩小的宫殿，想起昨夜在书房偷听到的密谈。父亲批改奏章时的叹息，锦衣卫送来的密报，还有案头那封未写完的衣带诏......此刻都化作掌心细密的汗珠，顺着鎏金龙纹的座椅缝隙渗进去。
当直升机掠过应天城墙，值夜的龙武旅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月光下，他们的甲胄连成银色的浪涛，而空中的飞行器宛如刺破夜幕的利箭。朱棣数着城墙垛口，突然注意到每个箭楼都新装了漆黑的金属装置——那形状，分明与朱允熥书房里的图纸如出一辙。
城外官道上，四辆坦克正喷吐着黑烟缓缓前行。履带碾过碎石的声响，像极了食人怪兽的磨牙声。朱棣盯着那些钢铁巨兽掀起的尘雾，恍惚间又回到了漠北战场。但此刻的恐惧更甚——当年面对元军铁骑，至少还有弯弓和马刀，而眼前这移动的堡垒，连阳光都能折射出死亡的意味。
车队后方，蒙着黑布的卡车整齐排列。朱棣敏锐地捕捉到布帘缝隙间闪过的金属反光，那是新式火铳特有的冷芒。他转头看向面色平静的朱允熥，对方正用银质烟盒点燃雪茄，淡蓝色的烟雾在舱内氤氲，将那双眼睛衬得愈发幽深。
当傅友德旧宅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二十年了，他还记得赐宅那日的盛况，青砖黛瓦间回荡着山呼万岁的声响。此刻从高空俯瞰，庄子里的人影如同蚁群，却不知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头顶。他颤抖着举起望远镜，镜筒里晃动的画面让胃部一阵抽搐——墙角堆积的木箱，屋檐下若隐若现的弓弩，还有那个正在展开帛书的身影......
“陛下，坦克排已就位！“蓝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开，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朱允熥轻叩雪茄，烟灰簌簌落在龙纹靴面上：“就地歼灭，一个不留。“话音未落，四枚炮弹已经撕裂空气。
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天际。朱元璋感觉整架直升机都在震颤，望远镜里，那个展帛书的人被气浪掀上半空，肢体像破布般四散飞溅。血腥味混着硝烟涌进鼻腔，他想起了鄱阳湖之战，想起了陈友谅的战船在火海中沉没的场景，但此刻的残酷更甚百倍。
地面上，蓝玉探出坦克舱盖，脸上溅满泥浆与血污。他疯狂地挥舞着机枪，弹壳如雨点般坠落，砸在坦克装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辆坦克如同钢铁巨兽，轻易撞塌院墙，砖石崩塌的轰鸣中，能清晰听见人类绝望的惨叫。
“冲锋！给老子冲！“蓝玉的嘶吼通过对讲机响彻战场。朱棣望着下方如同屠宰场的景象，突然想起朱允熥书房里的地球仪——那个标注着“工业革命“的神秘词汇，此刻具象成了眼前的杀戮机器。农庄的反抗者们挥舞着长刀扑向坦克，刀刃砍在装甲上迸出的火星，像是对这个时代最后的挽歌。
朱允熥倚着舱门，看着下方逐渐平息的骚乱。月光下，坦克炮管还在冒着青烟，农庄废墟里升腾的火焰照亮了他冷峻的侧脸：“落后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以为是还愚昧无知。“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机舱里，却让朱棣浑身发冷。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文弱的侄子，早已掌控了足以颠覆时代的力量。
直升机开始返航时，朱元璋仍死死攥着望远镜。镜片上的血污模糊了视线，他却不愿移开目光。那些曾经忠诚的面孔，那些山呼万岁的声音，此刻都化作废墟里扭曲的黑影。而朱允熥，正用他带来的钢铁与硝烟，重新书写着大明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