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鎏金兽首衔环的殿门轰然洞开时,朱允炆浑身一震。吕氏身着赤罗蹙金绣衫,凤冠上的东珠随着急促的步伐轻颤,身后跟着的宫娥捧着玄色披风,发梢还沾着未拭尽的雨珠。母子二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吕氏的眼眶瞬间盈满泪水,锦帕掩面间已跌坐在榻边。
“炆儿!”吕氏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指抚过儿子清减的面颊,“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朱允炆再也绷不住,扑进母亲怀中,泪水浸透了吕氏的衣襟。他哽咽着说起这些日子的委屈:朱元璋的训斥、朱棣的冷眼、朱允熥的挑衅,字字泣血,仿佛要将压抑许久的愤懑尽数宣泄。
待朱允炆稍稍平复,吕氏捧起儿子的脸,指尖传来的凉意让朱允炆不禁打了个寒颤。“方先生被赐死了。”吕氏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可是教你治国之道的恩师啊!”殿内骤然死寂,唯有香炉中炭块爆裂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朱允炆猛地抬头,瞳孔因震惊而收缩。方孝孺那温文尔雅的面容、谆谆教诲的声音,此刻都化作朱元璋挥下的白绫,在眼前交织成可怖的画面。吕氏见儿子神色大变,顺势将东宫大臣们的分析娓娓道来:“你皇爷爷年事已高,此番处置方先生,分明是想将皇位悄然转给朱允熥。炆儿,你甘心看着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殿外突然掠过一阵狂风,将窗棂拍得哐当作响。朱允炆盯着母亲眼底跳动的火苗,耳边不断回响着“皇位”二字。他想起朱棣率军归来时,马蹄踏碎宫道青砖的气势;想起朱允熥在宴席上故意打翻他的酒盏,那嚣张的耻笑至今仍在耳畔回荡;更想起朱元璋指着他鼻子,说出“怯懦不堪”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
“可是……”朱允炆嗫嚅着,“他们有火器营,父皇和四叔都……”话未说完,吕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朱允炆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浮起五道指痕,火辣辣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翻涌的屈辱。
“朱允炆!”吕氏的声音尖锐得如同利剑,“你是太祖钦定的皇太孙,是大明江山的正统!你要让你皇爷爷、让朱棣,还有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才是天命所归!”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儿子的肩膀,“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朱允炆心中最后的犹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在文华殿苦读至深夜,却换来朱元璋一句“书呆子”;他精心准备的新政策,被朱棣当众批得一文不值;就连宫女太监私下议论,都在说他担不起大任。
“我不甘心!”朱允炆突然抬头,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狠厉,“娘亲,我听您的!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朱允炆不是孬种!”吕氏露出满意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在案几上缓缓展开。烛光下,皇城布防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勾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计划。
三日后的黄昏,残阳将武英殿的琉璃瓦染成血色。朱允炆在殿外徘徊良久,反复演练着说辞。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袍,昂首阔步踏入殿内。金丝蟠龙柱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父皇!四叔!”朱允炆刻意提高声调,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激起回音,“孙儿有一计,可解当前困局!”他刻意摆出运筹帷幄的姿态,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朱元璋和朱棣。然而,预想中的询问并未到来,两位长辈只是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忧虑。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朱允炆的心开始下沉,却仍强撑着继续说道:“孙儿的计划定能……”话未说完,朱元璋突然暴起,青筋暴起的右手如鹰爪般闪电般抓住他的衣襟。老人身上散发的龙涎香混着怒意,扑面而来。
“糊涂东西!”朱元璋的怒吼震得殿内烛火摇曳,“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话音未落,一记重重的耳光已将朱允炆掀翻在地。朱允炆摔在冰凉的金砖上,后脑勺重重磕在蟠龙柱底座,眼前金星直冒。他捂着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元璋。
“皇爷爷为何如此?”朱允炆挣扎着爬起,发丝凌乱地垂在眼前,“孙儿的计划定能成功!四叔做不到的,孙儿能做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不甘,“孙儿不是废物!”
朱棣站在一旁,看着侄儿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太清楚那个所谓“计划”背后的凶险,也明白朱允炆此刻的急切与不甘。然而,皇城的每一步棋都关乎生死,容不得半点冲动与侥幸。
朱元璋背过身去,苍老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他望着墙上悬挂的《山河社稷图》,眼前却浮现出吕氏阴鸷的面容。他深知,这不仅是一场权力的争夺,更是一场关乎大明国运的生死博弈。而朱允炆,这个被寄予厚望的皇太孙,此刻却正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深秋的风裹挟着霜粒,将武英殿檐角的铜铃撞出破碎的声响。朱元璋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紫檀木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风暴。朱允炆站在蟠龙柱投下的阴影中,金丝蟒袍上的云纹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却遮不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咱就问你的依仗是什么?”朱元璋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砖,带着六十载帝王威压。他突然起身,龙纹皂靴重重踏碎殿内死寂,苍老的手指猛地戳向殿外,“可是那应天城外农庄八千军队?”
朱允炆如遭雷击,绣着十二章纹的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青白的手腕。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他踉跄半步扶住蟠龙柱,金漆剥落的纹路刺痛掌心:“皇爷爷,您......您怎么知道?这可是娘亲的计划,我还没给您说过......”尾音被呼啸的北风卷走,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
朱元璋背过身去,玄色蟒袍下摆扫过满地烛泪。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三日前密探送来的加急奏报,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带着朱砂的腥气;吕氏昨夜出宫时,马车辙印在霜地上蜿蜒的方向;还有朱允熥近日反常地频繁召见火器营统领......这些碎片此刻在他脑中拼凑成狰狞的图景。
“完了。”朱元璋的叹息混着龙涎香,在空荡荡的殿内荡出回音。他突然想起朱允熥七岁那年,在文华殿背诵《韩非子》时,眼中闪烁的锋芒与此刻如出一辙。那个总爱蹲在御花园观察蚂蚁行军的皇孙,早已在权力的熔炉中淬成了锋利的刀刃。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金属碰撞的铿锵声。陈大力率领的内卫踏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入,玄铁甲胄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朱允炆还未来得及开口,两名士兵已如苍鹰扑兔般扣住他的双臂,锁子甲硌得他锁骨生疼。
“太上皇,燕王殿下。”陈大力单膝跪地,头盔上的雉羽随着呼吸颤动,“陛下正在奉天殿前,等待你们前去观礼。”
寒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奉天殿前的汉白玉阶上凝结着暗红的霜。朱允炆被押着踉跄前行,绣着金线的皂靴踩过青砖缝隙里渗出的血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当他看清广场中央的景象时,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吕氏瘫坐在血泊中,凤冠歪斜,赤罗绣衫上绽开大片刺目的红,宛如被撕碎的晚霞。
“娘亲......”朱允炆的嘶吼被北风撕碎。广场两侧,荷枪实弹的国防军如两堵钢铁城墙,刺刀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三百余名官员像待宰的羔羊般跪伏在地,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早已瘫软如泥,尿渍在青砖上蜿蜒成暗褐色的溪流。
朱允熥身着明黄龙袍立于丹陛之上,冕旒随着步伐轻晃,十二章纹在暮色中吞吐着金芒。他抬手抚过腰间的螭纹玉佩,那是朱元璋亲赐的成年礼:“皇爷爷,四叔,你们来了。”笑容如春日暖阳,却让朱棣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朱元璋拄着龙头拐杖,杖头镶嵌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幽幽发亮:“观礼?你是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吗?”声音里带着某种垂死的哀鸣,仿佛听见大明开国时的战鼓正在身后轰然崩塌。
朱允熥忽然展袖大笑,龙袍下摆扫过鎏金香炉,腾起的烟雾将他笼罩成一尊嗜血的魔神:“皇爷爷,孙儿是让您来观礼,观看大明破立之礼!”他猛地转身,冕旒剧烈摇晃,“今日朕就要用他们的头颅告诉大明的所有人——大明变了,属于我朱允熥的帝王时代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近侍捧着黄绸卷轴疾步上前。朱允熥展开卷轴的瞬间,广场陷入死寂,唯有北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砖的声响。“兵部尚书茹常,阴谋造反,证据确凿!夷三族!家产充公!本人就地枪毙!”话音未落,枪声炸响,茹常的头颅如西瓜般爆开,脑浆溅在身后官员的官服上。
“吏部尚书詹徽,阴谋造反,证据确凿!夷三族!家产充公!本人就地枪毙!”
“礼部仪制司高邑,意图在登基大典之日行刺于朕,夷三族,就地枪毙!”
......
此起彼伏的枪声化作催命符,官员们的惨叫声与哭嚎声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在奉天殿上空盘旋不散。有人疯狂磕头,额角撞碎青砖;有人破口大骂,唾沫混着血水喷在刽子手脸上;还有人突然暴起,却被乱枪打成筛子,尸体在血泊中抽搐如离水的鱼。
朱元璋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洪武年间的大狱。那时他手握屠刀,杀的是贪官污吏、结党营私之徒,而此刻朱允熥的刀刃,却要将整个朝堂连根斩断。“还要杀下去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链,“你若是这样继续杀下去,涉及牵连之人恐怕范围在整个朝廷。他们都死了,大明朝廷该如何正常的运转?”
朱允熥抬手示意行刑暂停,指尖沾着的血珠滴落在龙袍上,晕开一朵妖冶的红梅。他打开腰间的鎏金香囊,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珏——那是用万物商城积分兑换的记忆存储装置,里面存满了来自千年后的治国方略:“杀!”
随着这声令下,新一轮枪声如暴雨倾盆。吕氏早已瘫软如泥,面无人色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望向朱元璋的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不甘,像溺水者最后一次伸出的手:“父皇,救我......”
朱允炆突然挣脱士兵的桎梏,重重跪跌在血泊中,蟒袍下摆瞬间被血水浸透:“皇爷爷,求求您救救孙儿的娘亲吧!”
朱允熥缓步走下丹陛,冕旒晃动间,朱元璋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皇爷爷,若是她成功了,死的便是孙儿。”朱允熥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捏起吕氏的下巴,“为君者,手中都会沾满鲜血。孙儿身为大明皇帝,同样不例外。更何况,今日之举乃是为了我大明之变革!”
他突然松开手,吕氏的头颅重重磕在青砖上。“来人!赐酒!鸩杀!”青瓷酒盏摔碎的脆响中,朱元璋看见朱允熥袖中滑落的半截竹简,上面赫然写着“推恩令”三个朱砂大字。
“接下来,你还要对谁动手?”朱元璋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
朱允熥掸了掸龙袍上的血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藩王权利太大如同诸侯,不利于中央政令下达。”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窖。朱棣腰间的佩刀发出清越的鸣响,而朱元璋眼前一黑,扶着蟠龙柱才勉强站稳——那个曾在他膝头牙牙学语的皇孙,此刻正站在权力的巅峰,要将他亲手缔造的分封制度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