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返祖

第49章 返祖

姜真对它无话可说, 封离原本的住处是天命阁,天命阁给了她住,封离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房处理公务, 偏偏这人除了处理公务, 平时还真的没什么娱乐。

她要怎么才能在封离的眼皮子底下偷溜进书房?

天道嘀咕:“那也不能怪我,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见她半晌不说话,方佳伶撇嘴。

结合前世看到的记忆和在凡间了解到的传言,他断定封离和姜真感情颇深。

她执意要留在仙界,他也不会阻拦,只不过姜真若是这样, 和那个前世侵占他身体只为了谈恋爱的蠢货异魂有什么区别?

方佳伶轻轻地磨了磨腔体里的尖牙,心想, 等他日后把封离杀了, 回来就把她带去诸敝州的冷泉里泡着, 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姜真回过神来, 在沉默的短短片刻中做出了决定, 几乎没有犹豫:“好。”

方佳伶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亮晶晶的:“啊?你说好。”

“对。”姜真顺着他拉她的力道,向前走了几步, 见他怔在原地不动,纳闷道:“你反悔了?”

“当然没有。”

方佳伶莫名地看着她, 美艳的脸庞上浮现微笑,更见风情:“你真要跟我走,可就不能反悔了。”

“自然不会。”姜真推了推他的肩膀, 示意他别再说这么多废话了:“快去找你的珠子吧, 唐姝不是已经被凤凰族带走了吗,也不知道封离会不会把珠子拿回去。”

“不会。”

方佳伶扬了扬下巴, 得意地勾唇。

“我盯着呢,他要是去了呈凤宫,我就有借口说他还喜欢唐姝,大闹一场,让整个仙庭都知道他难忘旧情。”

封离知道他秉性,必然不会给他这个退婚的理由,也不会让他抓到把柄,两人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中都盯着对方一举一动。

真是不要脸啊……姜真心情复杂,果然疯子还得疯子治。

方佳伶戴上手套,换了一身正常的女子衣服,红绸白底,比姜真平时穿得繁复宽松一些,好掩盖他和女子不同年的身量,不过腰间黑色的绦带束得反而很紧,勾勒出劲瘦腰身,姜真记得他腰间缠着一把软剑,要掩饰几分,看上去才有些不同。

他这一身昳丽又不失凌厉,姜真知道他是男子,如今一瞥,也还是分不清他的性别。

方佳伶开口:“你和我一起去呈凤宫,我拿到了珠子,就可以直接离开。”

“我在这里等你。”

姜真迟疑片刻:“我还有些事。”

“什么事?”

方佳伶像是怀疑她现在就后悔了,巍然不动地看着她,就是不移开脚步。

姜真和他对视片刻,才无奈开口:“要离开这里,我总要和认识的人留个音讯,不能不辞而别。”

“你在仙界能有什么认识的人?”方佳伶狐疑地凑近她。

姜真被他问得烦了,擡手罩在他脸上,狠狠往后一推:“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他被姜真按着脸退后几步,没生气,也笑了起来,露出来的牙齿尖尖的,比平常阴狠的样子多了几分孩子气。

“行吧,快点解决你的事。”方佳伶挑眉:“我马上回来。”

姜真看他消失,天道才后知后觉,迟钝问道:“你要和谁说?”

“当然是尊君。”

姜真小声回答,持清对她很好,她也并非不信任他,但她现在最希望的事情,还是尽快回到人间。

若是不告而别,显得太失礼了,虽然持清也不一定在意,但姜真不想落得如此不体面。

可是,让她真当着持清的面说,她也不敢……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姜真从袖中拿出一张显得有些皱的绢纸,她不会用仙庭的玉碟,这是她唯一能在仙庭找到的纸。

上面的字,她昨日便已经写好了,之前尚未拿定会不会离开,只是放在了身上。

她顿了顿,将纸重新折成兔子的模样,走到行宫的门口,唤了一声白鹄。

自从天道和她坦言,白鹄其实就是它的原身之后,她再看白鹄,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白鹄不管怎么看上去,都和啰啰嗦嗦的天道没有半分关系。

天道和她说,是因为现在白鹄只是纯粹的混沌之气所化,没有意识,就算有,也是细末的本能。

但姜真还是不愿意白鹄随身跟着自己,她唤来了白鹄,顺了顺它的羽毛,让它叼住那枚重新叠好的纸兔子。

姜真眼睫低垂:“麻烦你,将它带给尊君。”

白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姜真叹了口气,望向广辽的天际,她终于能彻底离开这里。

溪客说得对,是她甘愿为爱自缚,冲昏头脑,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年来,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丝记忆的古怪和异常。

方佳伶也该拿到光华鲛珠了吧,姜真心想,不知道他拿到鲛珠之后,要怎么避开仙庭的防线回诸敝州。

虽然不愿意承认,封离身为帝君,确实不是她父皇那样的草包,无论心思还是能力,都内敛深沉,性格详密。

若是走明路,封离肯定有安排人看守,带上她,便更麻烦了……

“砰——!”

耳边巨大的、闷闷的水响打断她的沉思。

姜真转头看过去,一大片白色的水花飞溅起来,打在四周的墙壁上,水汽犹如云雾。

姜真透过稀疏下来的瀑流,看见了一个沉在池水中的巨大身影。

她进来的时候就在奇怪了,方佳伶歇息的行宫,为什么只有一个这么大的水池,而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就算方氏是水妖一族,这么多年血脉也稀疏了很多,方佳伶表面上看上去还是个人形,多少也应该摆点人用的家具做做样子吧。

她就算没见过,也知道唐姝和玄鸿不可能像鸟一样睡在树上。

汹涌的水花越溅越大,拍打着池边,那个水下的影子从水面冒出来,如玉的脸庞,水流一点点滑落下来,湿漉乌黑的头发贴在脸上,肩头,一直延伸到水下,妖邪冷媚。

他的耳根、肩颈的连接处、背部、到腹部都覆盖着锋利的三角状的青色鳞片,随着呼吸颤动。

鳞片闪烁,流光溢彩,但没有半点美丽优雅的感觉,微凸的鳞片闪烁着像刀刃一样的光,随时能把靠近他的东西撕得粉碎。

清澈的水下露出若隐若现的青黑色鱼尾,比她整个人还长,鱼尾如同半弯的镰刀,像是蛰伏在水面下的怪物。

姜真看清了方佳伶的脸,反而退了几步。

“你这是什么反应?”方佳伶口唇猩红,张开时露出一口利齿,上下两排整整齐齐,如同尖刺,闪着森然的寒光。

他现在看上去和之前甚至还有几分柔弱的形状不同,完全像只嗜血凶狠的兽类,只是长了张如同女子般美艳的脸,令人不寒而栗。

凡间亦有鲛人的传说。姜真读过凡间的志异话本,里头的鲛人,缥缈如烟,皆貌美女子,泣泪成珠,织纱成绡,死后会化作云雨,重新归于水中。

但在仙界,鲛从来不是什么美丽、诱人的妖物,和它们有关的传闻,永远是残忍而血腥的捕杀,它们会割开猎物的咽喉,生吃血肉,森寒的利齿可以轻易地嚼碎骨头。

方佳伶看她呆愣在原地,冷笑一声,尾巴甩过,池水竟然片片溅起,被直直劈开一道线。

他借着水的力道浮上岸,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拖下池中。

又是哗啦一声,姜真眼睁睁看着水面没过自己的下巴,头发和衣摆都逆着水飘了上去。

方佳伶也沉了下来,黑亮如洗的眼眸在水中和她对视。

在水下睁眼有些难受,姜真想骂他两句,说不出话,对他吐了一个泡泡。

方佳伶张开嘴,森白的利齿间,含着一颗彩色的珠子,他倒是能在水里说话:“走了。”

他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让她习惯骤然变换的水温,矫健地往前游去。

姜真趴在他背上费力地仰头,看见他的肩头和后颈,往下覆盖着一道青黑凸出,宛如脊骨的鳞,抓在腰间的手,也青筋凸出,指间连着淡蓝色的蹼,指尖削铁如泥,像是猛兽的爪子。

水下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哪里是池子?方佳伶把整片南海搬进自己屋里了?

她瞪大眼,方佳伶的脸凑过来,舌尖抵着口中的鲛珠,轻轻哼了一声。

姜真接收到他的示意,犹豫地伸手拿起鲛珠,发现自己即使在冰冷的水中,也逐渐能够呼吸了。

方佳伶一边往前游,一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这是诸敝州特有的水阵,它可以连通任何有水的地方,我给行宫里的水阵下了时间禁制,等我们离开了,水阵就会消失。”

姜真虽然能够呼吸了,却还是缺乏在这种深冷的水中开口的勇气,好半天才冷静下来,试探地说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你害怕了。”方佳伶的眼睛盯着她,在浮动的水影里,眸子呈现着奇异的青黑色:“光华鲛珠是血脉至宝,顾名思义,和血脉有关。”

姜真嗯了一声,小声地说道:“你返祖了。”

方佳伶龇了一下牙,朝她脖子威胁地比划,朝着远处顶端微弱的亮光游过去,甩动的尾巴矫健彪悍,在水下反射着冷光,姜真看得心惊肉跳,腿绷紧了蜷缩着,膝盖顶在他肚子上。

这尾巴要是甩到她身上,能把她拦腰劈断。

方佳伶察觉到她的紧绷,在水里对着她吐了一个圈,似乎是在嘲笑她。

远处的光亮近了,投下来的波光有些刺眼,姜真眯着眼睛,被方佳伶从水下托举出来,骤然扑来的冷气窜入她鼻腔,她呛咳了几声,水面荡开层层的波纹。

这是一处小小的冰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