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无奈

第50章 无奈

眼前一望无垠, 姜真喘过气来,满目都是纯白无瑕的雪色。

广漠阴郁的荒原里,见不到一点绿色的植物, 只有枯萎的枝条, 随着飒飒的冷风飘动, 那样荒凉。

不远处的冰泊里,横陈着零星庞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骸骨。

姜真从冰洼里爬出来,狂悖的寒风打在她湿透了的身上,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她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只有一人大小, 被凿开的冰洞,方佳伶将她从水里推上来, 随后才攀出冰洞。

岸上比深水里还要冷许多, 姜真身上还穿着仙庭带来的锦纱罗裙, 薄薄地贴在身上, 晕出皮肤不自然的红色。

方佳伶擡手给她使了个法诀, 弄干了她身上的衣物, 又脱下自己的衣袍,把她裹起来。

仙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简直比凡间流放之地还要苦。

寒风在头顶上呜呜地盘旋,冷气无孔不入,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姜真眼皮都有些难以睁开:“你不冷吗?”

方佳伶用外衣给她裹紧了,嗤笑:“我又不是凡人。”

他上了岸, 姜真将鲛珠递还给他, 他握在手里,终于收回了那副骇人的形态, 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只不过脖子上还能看见几处若隐若现的鳞片。

方佳伶自己和光着膀子差不多,身上只着单衣,扎着长发,也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丝毫不见冷,只是唇色在风雪里显得更红了。

“这里就是诸敝州?”

姜真缩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四周的景象,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看不到一处有生命痕迹的地方:“你平时都睡在这里吗?”

方佳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光秃秃的冰层,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这里只是诸敝州的外郊,离诸敝州还有十万八千里。”

这里太冷了,风又大,姜真裹在层层衣服里,还是忍不住咳嗽:“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水阵接到诸敝州里。”

方佳伶抓着她肩膀扯到身边,在她耳边阴森轻柔地开口:“我怎么会把一个入口放在仙庭的水阵,出口连到我家里,我傻么?”

他说道:“跟紧我。这上面的不是风,是罡气,罡气浓的地方,能把你的肉刮掉一层。”

方佳伶对这里轻车熟路,一手护着她,一手提着剑开路,绕开层层的冰霜,终于走到了一处有光亮的地方。

蒙蒙的雪中,盖着一座低矮的白色小屋,走近了一看,才能发现这屋子是用冰凝结而成。

屋子前放着一座青鼎,上面燃着火焰,姜真看到的光,就是这青鼎里的火光透过冰屋隐隐逸散出来,屋子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这火也很奇怪,不是一般的红色,是幽幽的青色。

方佳伶撒手放开她的肩膀,对里头简言意赅地喊道:“车。”

里头传来一个粗犷轻慢的声音:“这点路,你自己走几步路不就行了,还要个车做什么。”

“别废话。”

方佳伶蹙眉,抽出腰间软剑,剑尖点在青鼎的火焰上,剑气将跳动的火焰劈开,闪烁了一下。

“啊呀、啊呀,祖宗,小心点,别把我这鳞火劈岔了,最近贵了几百灵石,你劈了我可买不起新的。”屋内哐当一声巨响,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白色的狼头从屋子里探了出来,狰狞的兽首,表情活灵活现,只顾着看他那屋子前的青色火焰,丝毫没有注意到方佳伶还带着其他人。

姜真避在方佳伶身后,眼睛瞪大。

她见过妖族,不过大部分修为大成的妖族,都是以人型出现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

这样顶着个狼头,下半身却是人身的妖怪,它说话的语气神态,和市侩的商人没什么不同。

“要有灵气罩的。”方佳伶叮嘱。

白狼擡起头,对上姜真的眼睛,吓地怪叫了一声:“凡人!”

方佳伶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

白狼拉长了声音,蔑了他一眼:“难怪你要灵气罩,嚯,从哪里弄来一凡人。”

“来吧。”

看方佳伶面色不佳,白狼见好就收,对他们招了招爪子,绕到冰屋后头,牵出几匹和他颜色差不多的狼,每个个头都差不多到姜真腰间,参差不齐的利齿里冒出白色的热气。

白狼把牵引的绳子挂到了一架篷车上,又伸出爪子敲了下篷车顶部,顶部由上而下渐渐被青色的灵气所笼罩。

“灵气罩能短暂隔绝罡气,奎木的狼能日行百余里,很快就能到诸敝州。”方佳伶和她解释,一手托着她上了篷车,又丢下几块灵石,被白狼满面笑容地接住。

白狼笑嘻嘻地朝他挤眼睛:“您要开荤呐,方少主。”

姜真自然听到了它这句话,不由得看了方佳伶一眼,他皮肤白,此时在昏暗中,透着点似是被热气蒸熏的红色。

篷车被数匹狼催动,在荒原上疾驰而过,罡气和风雪被挡在罩外,里面倒有些温馨的感觉。

篷车简陋,空间不大,俩人挨着坐在一起,方佳伶一只腿曲着,一只腿踩在车辕上,头垂着,长发几乎全落在姜真肩膀,见她不说话:“你在发呆?”

姜真转过头:“你们家现在还吃人吗?”

方佳伶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剑眉斜飞,怒视着她:“它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说得对,等会下车,我就找个锅把你煮了。”

姜真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说,也不理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背对着他,往外头看,云雾似的雪,飘舞在罡气里,四下荒无人烟,偶尔才能看见几座和刚刚差不多的冰屋。

“刚刚的那个人叫奎木?”

姜真的双眼里映出几分雪意。

“嗯。”方佳伶原是靠着车壁,又懒散地倒在姜真轻侧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诸敝州原来是一片荒原,但也有不少生灵,什么样的都有,不奇怪。”

方氏也是这些奇怪妖族中的一支,只是后来成了诸敝州的霸主。

“这里没有凡人,但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弱的妖灵,奎木的车和灵气罩,就是为了它们准备的。这里只是诸敝州的郊外,到了诸敝州里,便不用再受罡气侵扰,已经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

姜真好奇:“那那团青色的火又是什么,很贵吗?”

“那是鳞火。”方佳伶淡淡道:“是鲛鳞烧成的火,能驱罡气,鲛死后化为云雨水雾,偶尔能在水底找到遗留的鳞片,不过,很少,所以贵。”

“哦。”姜真像个第一次踏足外界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凝视着车外的景色:“……你的鳞片很贵。”

方佳伶横了她一眼。

姜真张口:“你之前说过,如果找到了光华鲛珠,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方佳伶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你能告诉我,诸敝州的天隙在哪里吗?”姜真柔声道。

“你想回人间?”

方佳伶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她的打算:“你知道从天隙穿过去有多疼吗,天隙可不是一个门,你脚一踏就过去了。诸敝州之所以有这么多罡气,就是因为天隙中的罡气漏了出来,你连这点罡气都受不了,怎么穿越天隙?”

“我知道。”姜真声音柔和,又很轻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受些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些相应的代价。

“你就这么想回人间?”

方佳伶看她面上柔弱,做下的决定却分毫不让,只能别开脸:“人间仙界,我看也没什么不同。”

“是,”姜真总算收回视线,认真看他道:“人不一样而已。”

“我一个凡人,便该活在凡人该活的地方,诸敝州的雪里也种不了花,不是么。”

“种不种,只看人想不想。”

方佳伶冷笑:“若是我想种,用灵力护着,别说雪里,水里我也照样种。”

姜真笑起来,方佳伶又板下脸,抓着她手腕,试探性地往她经脉里灌了一丝灵力进去:“你难道不想修仙吗,做个凡人,只活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有什么意思?”

姜真任由他的灵力在体内流动,反应平平:“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九窍全封吗,如何修仙。”

方佳伶不信:“世上没有绝对的死路,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真被他折腾得有些困倦,擡眼看他,俩人在车中,贴得很近,方佳伶低头看见她半阖的眼睫,阴影投在鼻梁上,形成一道小小的黯淡的三角形,总是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她轻轻地说道:“这世间有太多东西,光凭努力是无法达到的,方少主。”

她开起玩笑来,也学着奎木叫他方少主。

方佳伶不知为什么,紧了紧手指,牢牢地抓住她手腕:“灵气入不了道,便以剑入,剑入不了,便用武入,入道的方法这么多。封离拿了你的心头血,你就这样算了?”

他横眉冷眼的,更显骄纵美艳的眉眼,如红梅裹雪,邪意浓烈。

姜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一点:“我从来没说算了,我想回人间,不就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持清说她是自愿将凤凰血给封离的,如今她根本不记得这回事,连她身上这凤凰血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总该原原本本地弄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佳伶抱着剑,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随便你,天隙我会送你去的,不过鲛珠贵重,你要先和我一起把光华鲛珠送回方氏。”

姜真没什么不答应的,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篷车一路颠簸,一路疾驰,从荒原掠过,周围的景象,已经有了略微不同,更有生活气了一点。

姜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落在方佳伶胸口:“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既然是男子,异魂也没有夺舍你的身体,你为何一直做女装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