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拂 作品

第58章 棺材 (二更合一)

第58章 棺材 (二更合一)

佟家日子也不好过, 刘茹却还是收留了她,姜真有心报答她,身上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从天上跳下来, 衣服还算完整就已经很意外了。

再说仙界的灵石, 和人间并不相通, 她现在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在诸敝州时方氏给她拿来换洗的衣服,和手里那颗方佳伶眼泪所化成的鲛珠。

姜真绝不可能用方佳伶的东西去换什么。

大燕现在的律法这样苛刻,姜真对凡间状况一无所知,不敢贸然行动牵连这家人, 也没什么能够报答刘茹的,只能清晨起来帮她一起做事。

临关她还是熟悉的, 离京城不远, 南燕时兵戈扰攘, 是片荒郊野岭, 如今都被田庄土地取代, 四周的居民也不少, 大多都是城里贵人的佃农,在这一带耕作。

佟家有三个儿子, 她昨日见到的刘茹身边的男人是佟家的长子,他们一家子都靠着这片地生活, 家里的老人和刘茹会时不时做些其他绣活补贴家用。

这样的日子虽然也有些窘迫,比起前朝还是要好上不少,至少能将就活着。

刘茹帮她晾晒干了衣服, 到底是仙界的东西, 品质不凡,脱去泥浆污垢后华彩堂皇。

姜真觉得这衣服穿起来似乎太显眼了, 没有重新换上,只是和女人道了谢,将衣服叠起来放好。

姜真在女子里个子算高的,穿着刘茹的衣服便有些短,动作间袖口露出一小截,刘茹盯着她的手,小声地说道:“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姜真动作一滞,将手缓缓地翻转——差点忘了这东西。

方佳伶把异魂封进了她手臂里,她该怎么处理才好?

洁白的手臂露在外面,上面爬满了一条条青红色的痕迹,有些轻微地肿胀,和象牙似的皮肤对比起来,更显得恐怖。

姜真怕吓到了她,连忙解释:“这是我路上不小心刮到的伤口,不会传染的。”

刘茹应了一声,又摇摇头:“该找个郎中好好看看,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会影响你的亲事的。”

天色还黑沉着,没什么其他可以做的活,等她离开,姜真只能重新坐在床边闲下来。

她抚摸手心,想试着像方佳伶之前那样逼出体内的异魂,没有反应。

她看着小臂,神情不解。

“方佳伶将她封在体内时,手似乎比我现在严重多了。”

而这异魂封在她手里,却只有蔓延到肘弯的青痕,姜真不觉得自己的身体能胜过徒手劈山的方佳伶,所以觉得奇怪。

“你不一样。”

天道说道:“她占据方佳伶的身体是天命,有气运相助,方佳伶想要阻止她的侵蚀,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那我也会渐渐被她侵蚀吗?”姜真握着手腕,微微蹙眉,心中对方佳伶升起一点微妙的怜悯,又或者是同病相怜。

连天道都不认可他的存在,要替另一个人夺取他的身体。

“”她要想占据你的身体,就和普通的夺舍没什么区别。”天道的语气顿了顿:“况且,方佳伶不是在你手上留了一道剑意锁吗,放心吧,她越不过去的。”

姜真手指下移,摸到方佳伶在她手臂上留下的那道血痕,原来那也是一道剑意锁,她不禁收紧了手指。

“哎呀呀。”天道转移话题道:“你还是快点想想怎么将符传这关蒙混过去吧。”

又没有得到回应,天道气鼓鼓地望向姜真的方向,发现她正左手抓着右手摇晃,像是要把手里的异魂晃出来。

最关键的是,那团白色缥缈的神魂,还真的这样被她误打误撞地弄出来了。

天道咬牙切齿,觉得持清在背后肯定偷偷给她动了什么手脚。

一团半透的乳白色左右摇晃着,停顿了片刻,就要往外逃。

姜真看她出来,一把抓住异魂,两只手合拢起来,释放出混沌之气锁住了她,生怕她跑了。

混沌之气用来锁这濒死的异魂简直是大材小用,异魂在她手里更黯淡了。

天道尖叫:“别把她捏死了!我的气运!”

姜真头也不擡:“知道。”

异魂也在她脑壳里哭个不停:“别杀我——”

异魂现在在她的身体里,声音也直接在她脑海迸发,之前她看异魂被封在方佳伶手臂,格外瑟缩弱小,似乎只有害怕的本能,还以为异魂早已失去意识。

听到她说话,姜真才发现这异魂原来还有沟通的能力。

“别杀我、别杀我……”异魂在她脑子里疯狂尖叫:“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求求你放了我吧。”

姜真凝视了一会儿手中的神魂,才俯下身子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异魂哭哭啼啼的声音一愣:“我叫方佳伶。”

姜真面无表情,瞳孔里被它映出的白色的光飘摇不定地摇晃着,带着些说不清的冷意:“我是问你自己的名字。”

“我就是方佳伶!”异魂还是嘴硬着一口咬定。

“那你现在不许叫这个名字。”

姜真盘腿坐在床上,垂首看着手心中跃动的神魂,神色平静,手心却渐渐收紧:“你最好想起你侵占他身体之前叫什么名字。”

异魂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方佳伶了,凭什么……啊啊啊——我,我叫徐白,我叫徐白,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一时记不起来了……”

“你就放了我吧,你不是也知道我是无辜的吗,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她声音哽咽:“我被他封在手臂里,身不由主这么多年,每天都清醒地困在这方寸之地饱受折磨,鲛人的血真的好烫啊,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只是一缕幽魂,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一个活人每天动弹不得有多痛苦吗!”

姜真耐心地听她哭着说完,语气困惑:“可上一世,他不也是这样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吗?”

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毁了自己的家族。

徐白哭哭啼啼的声音哽住。

姜真没资格替方佳伶去原谅谁,她把异魂弄出来只是想看看她身上的气运到底长什么样。

方佳伶所说的敝州地下骸骨的力量,现在应该已经在她身上了。

而现在天道气运,一半在封离、一半则在这个异魂身体里,既然方佳伶说骸骨的力量能剥离气运,姜真打算先拿异魂练练手,可问题是该怎么剥离所谓的“气运”?

“气运又不是衣服,脱一下就没了。”

天道不知道从哪学的比喻,见姜真不会,又得意地冒出来指指点点:“这东西事关天地,可不是单纯拥有力量就能轻易剥夺的。”

那她总不能现在去问方佳伶怎么弄吧?

天道犹豫了一会:“你可以去求求持清,他肯定知道。”

姜真无语地透过窗外,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搭理它,徐白在她手里战战兢兢地抖动。

姜真突然开口:“你姓徐。”

“对、对啊。”徐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声音充满警惕。

“那你之前是从哪里来的?”姜真不生气时说话的语气一贯柔缓,倒是让徐白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照方佳伶所说和天道展现的上一世的回忆,徐白应该是一个凡人。

她和姜真一样都不通任何仙术,甚至无法运用方佳伶身体本有的力量。

夺舍的神魂意识大多强悍,身体湮灭之前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一个凡人的神魂怎么能突然夺取方佳伶的身体,天道气运真能无理至此吗?这也是一个疑点。

“我记不太清了……”徐白声音含糊。

姜真才不信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姜姑娘,吃饭了。”

刘茹在外面喊她。

姜真收敛起神色,柔声回应,暂时把徐白逼回手心,抓着袖口往下拽了拽,遮掩住手上的青痕。

屋子里太暗,外头虽然昏暗,比起屋内还有点光,能大致看清楚轮廓。

刘茹把饭菜端到了院子里,让一家人围着院落的矮桌吃饭,说是饭菜,实际上只是些煮熟了的豆子和小米,加上些过了水的野菜。

姜真吃了一些,望着天际模糊的灰线,发现笼罩在上空的灰雾似乎褪去了些,应该很快就能天晴。

她轻舒了一口气。

这样恐怖的天色还是早点散去比较好。

百姓不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简单归结于吉兆凶兆,很有可能引起骚乱暴动。

刘茹身旁的佟丘深深叹了一口气,佟家二弟几口气将碗里的饭划完,看向哥哥:“怎么了哥?早上就苦着一张脸。”

“山那边又乱起来了。”佟丘神情隐晦:“隔壁家的,送了个闺女去,好像不管用。”

“真该死……”

姜真捧着碗望着天边,耳朵却听着他们谈话,俩人说着“山上那东西”,刘茹也插进话,担忧道:“那会不会轮到咱们家?”

“我就你一个媳妇。”佟丘搂住她:“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让什么妖魔鬼怪掳了去。”

姜真终于听懂了一点,世道越乱,越容易生出魑魅魍魉,临关这一带很久之前就是妖魔兴风作浪的地方,想必现在还有些残余的妖魔,威胁着周边村子的安危。

她转过头,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迷茫不安:“茹姐,什么妖魔鬼怪?”

“这你都不知道。”佟丘一拍桌子,看上去憋了很久的话,就等着姜真这种一无所知的听众:“这种凶煞的天色你还不懂吗,这是老天爷在发怒啊!头顶上坐着的那位惹了老天爷的不满,老天爷如今不管咱们了,这里才遍地都是怪事和妖魔。”

“……”

刘茹充满歉意地看着她,姜真只能捧场地点头。

男人说起这些事来,就没完没了,刘茹都将碗筷收拾完了,他还在扯些有的没的。

“这还牵扯到很多年前的事情,看你这样小,肯定不知道。”

姜真点点头。

佟丘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上:“老天爷是谁你知道不?”

姜真表情有些呆滞,老天爷是谁她还真不知道。

如果他说的是天道,天道现在就在她脑袋顶上,但天道怎么说都称不上是一个具体的人形,就不能被称作“老天爷”了。

“现在的老天爷,可是前朝那位打入京城的封离将军啊!”

佟丘说得头头是道:“当时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封大将军有如天助,带着十万的军队,一路冲到了离京城只有五十里的临关,就是咱们这里嘛,差一点就当了皇帝,结果天上一道雷光劈过,金光迸现,无数仙人恭迎封离帝君渡劫归位,原来人家封将军是帝君转世,飞升了——哎,这不就给现在那位捡了便宜?”

“我看就是封离帝君看现在这位皇帝不顺眼,才降下天谴的。”

“咳、咳咳咳。”

刘茹替姜真拍了拍后背顺气,少有地怒视佟丘:“你再乱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佟丘立刻不说话了。

佟婆婆也跟着媳妇呵斥他:“傻牛!你这张嘴啊,迟早要招事。”

姜真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所以……这山上的妖魔到底是什么?”

佟丘一被提起离自己近得紧迫的事情,表情就又沉重下来了:“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诺,你看我指的那个地方,看见没,山头那——那有个寺,那里有个妖魔,会吃人的。”

姜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微眯。

这寺她认得,净慈寺,南燕名满天下的慧通大师住在这里,慧通大师善解因果,在贵人中闻名……唐姝天生凤命,就是他解的八字,所以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连父皇当时也常常传他进宫解惑。

甚至当年母后支开她,都是以让她去净慈寺祈福清修为理由。

临关其他地方可能魑魅魍魉肆虐,但净慈寺到底是圣地,怎么会有妖魔作怪,难不成慧通已经死了?

姜真不解地望着佟丘:“既然吃人,你们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人过去?”

“如果不主动送人过去,它就会随便杀人,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佟丘摸了摸鼻子:“每年山那边都会由那些小鬼,传下来一张血帖,村子里就要拿着这个血帖,选一个女子,将这女子放在小鬼擡着的棺材里,送上山去,能保一年……你看着我做什么,是它非要女子的,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村子里轮流着来。”

“你们不能报官吗?”

姜真神情匪夷所思,如果报官,朝廷会派遣专门的修士来应对,这是南燕就有的规矩,她不信姜庭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源源不断的妖魔也许没办法根除,但这样根植在这一片地方为非作歹,还在京城附近多年都没人发现,实在让她无法相信。

“唉!唉!”佟丘连连叹气:“这没法说啊,方圆的道观寺庙,都已经没了……我们要想报官,就得入京,但去了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连进了京城的人都死得不明不白。

姜真骨头缝一寒,难怪他们会选择每年送一个无辜的人过去维持表面的平和。

山上的妖魔足以让他们整个村死得无声无息。

“这天一暗下来,妖魔就更猖獗。”佟丘将布条搭在肩膀上,愁眉不展:“前几日才传下来一张血帖,送去了一个孩子,今天……好像又来了一张。”

刘茹垂着眉眼,心里发毛。

佟丘继续说道:“只希望不要轮到我家。”

他两个弟弟年纪还不大,没有娶亲,家里的女眷只有母亲和刘茹,哪一个他都不愿失去。

可人越害怕什么事,往往偏要发生些什么。

家里没点灯烛,佟丘吃饱了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院落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在摇动外门。

佟丘心里一突;“来了来了。”

姜真在屋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隐隐有了预料,披上衣服起身坐了起来。

刘茹睡在她身边,她回过身,看见刘茹肩背微微发抖,脖子上都冒着虚汗。

姜真俯身抓过她的手,这手因为劳作,如同枯柴一般,上面满是茧子。

外头的灰雾散了,月光轻轻地洒进室内,姜真能看清她泪水浸泡着的眼睛,禁不住地发抖。

外头传来佟家人和外头人低语商量的声音,似乎不是很愉快。

姜真纤白的手压在刘茹身上的被子上,侧耳听着外面的争论,轻声说道:“别怕。”

刘茹捏紧被角,脑子混沌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见姜真将衣服穿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佟丘低声下气地弓着腰,对篱笆外的几个老人恳求着些什么,几个老人身后,站着数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举着火把。

看来他们想出这个办法,就预料到了会有人不愿意,也准备好了强硬的对策。

那老人说道:“轮到你家了,你家必须得出一个。”

另一个老人说道:“隔壁家的二丫头去了,都没说什么,怎么能给你通融呢?”

“我家……我家,阿茹嫁到我家,我不能辜负了她爹娘啊。”佟丘扑通一身跪在地上,七八尺的大汉,掩面而哭。

佟婆婆从后面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叹了一口气:“让我这老婆子去吧。”

那两个说话的老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山上那位,近日很不安定,老的怕是起不了作用,得用鲜嫩的。”

他们说这话的口吻,让姜真觉得隐隐的恶心反胃,仿佛说的不是人,而是在掂量着肉质。

老人身后的几个壮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一家。

佟丘只能站起来,去屋子里喊刘茹。

姜真向前走了一步,正好堵在门口,佟丘冷汗津津的,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姜真错开他,站到了众人面前。

“我是刘茹。”姜真说道:“走吧。”

“不是……”佟丘瞳孔紧缩,想到了什么,声音到了喉咙口又堵住。

佟家一家人都惊恐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时间院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篱笆外的那几人也是村子里的人,自然认得刘茹长什么模样,看见姜真在火光下映出的容貌,皆是滞了滞,又冷笑起来。

“走吧。”

姜真重复了一遍,她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她是不是刘茹并不重要,只要有个人、有个女子坐在棺材里就好了。

刘茹如果去了,一定会死,但她不会。

刘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想要开门,发现姜真刚刚出门时卡住了门板,她一时竟打不开。

老人果然没有问什么别的,无声擡了擡手,几个人跟在她身后,沉默着走出了佟家破旧的院子。

“山上到底有什么妖魔,为什么非要献祭女子?”姜真顺从地被他们捆住双手,在心里和天道思索。

“这我怎么知道?”天道不屑道:“我管的可都是天地大事,一个山头上的小小妖魔,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好吧。”姜真无语。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妖魔这东西都一样。”天道哼哼:“不是贪恋人的血肉,就是贪恋人的欲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不过这山上的东西真的只是妖魔吗?”

姜真在心底置疑,到底没说出来。

押送着她的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村子的边缘,村口摆着一副巨大的棺材,不像是人能搬动的样子。

老人对她说道:“你躺进去,子时会有小鬼来擡棺。”

姜真听见背后有人窃窃私语:“佟家运气真好,哪里找来的替死鬼,昨日二丫要是有这个运气……”

老人咳嗽了一声,周围安静下来,有人往她身上披了一件红彤彤的衣服,隐隐的血腥味从布料上传出,姜真不禁皱眉。

这是一件又破又旧的嫁衣,上面的金丝牡丹鸳鸯都已经被什么污垢染得有些看不清楚了,衣服下的铃铛,诡异地作响。

她和老人对视了一眼,老人厉斥:“还不快躺进去。”

姜真听话地迈进了棺材里,缓缓躺下。

下一刻,她就看见头顶上的棺材盖子被几个人合力急急推动盖住。

“……”

姜真躺在狭窄黑暗的棺材里,没有喊叫,外头的人反而觉得发毛。

以往每个女子活着进了这棺材,被封在里面,都哭天喊地,镇静些的也会徒劳地试着推开沉重的棺盖,他们都已经习惯这些痛苦的叫喊声了。

如今棺内空荡荡的回音,让他们每个人都头皮发凉。

其中一个喊道:“赶紧拿钉子钉住,千万不能让她活着上去。”

棺盖严丝合缝,一旦盖上,狭小的棺内空气只会越来越少,把她活活憋死。

木棺四周敲钉的声音笃笃作响,姜真躺在其间,和天道说话:“我觉得他们才像妖魔,我要不还是出去吧。”

天道也看不懂:“说不定山上的妖魔就爱吃死的呢,你先别出去,万一有路过的修士行侠仗义把你救了,你就说自己是被拐过来的,符传的事不就抹平了。”

姜真叹为观止:“你在仙界看了我的话本子?”

转眼间,周围的那些村民都溜了个干净,棺内有些窒息,鼻尖还充斥着身下那件血嫁衣的腥味,实在呼吸困难。

这下姜真知道为什么要子时擡棺了,这之间的空隙,足以保证小鬼擡棺的时候擡的是死人。

姜真虽然不会因为窒息而死,却还能感受到痛苦。

她侧过身来,指尖释出一点力量,将棺材侧面戳了一个隐蔽的小洞,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其实她现在就可以离开,但是她离开,血帖还会继续被递下来,总有人会继续受害。

她也想看看,曾经被京中人奉为清净圣地的净慈寺,如今为何会变成如此恐怖的地方。

而京中的姜庭,真的全然不知吗?

她在真正下界之前,还常常想念姜庭,思考这么多年,姜庭变成了什么模样。

但真正回到人间后,现在甚至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她却反而不着急见到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棺身剧烈地晃动起来,姜真屏住呼吸,平直地躺在棺材里装死人。

她侧头透过那个隐蔽的小孔,看见夜幕笼罩下,棺材边垂下来无数根白色的粗绳,凭空吊着棺材往山上飞去,只有棺材的影子投在地上,场面诡谲得让人不敢直视。

姜真说道:“我后悔了。”

天道还兴致勃勃:“我觉得山上这东西还有点意思呢。”

棺材沉沉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扬尘,并没有什么人来品尝棺材里的美味。

姜真小心翼翼地望出去,外面光线黯淡,鬼影重重,寺院的墙壁上挂着一盏昏昏欲灭的油灯,不远处的香台上,能看到一排又一排明明灭灭的白色蜡烛,油蜡从桌子上滴落下来。

姜真辨析了一会儿,发现她看到的重重鬼影,并不是鬼影,只是寺中巨大的香炉里燃烧的烟雾,一层又一层的白色,呛人又诡异。

一个被妖魔占领的寺庙,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香火。

烟雾缭绕熏得她睁不开眼睛,犹如多年前香火鼎盛的模样。

却只剩下可怕。

她听见了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脚步声不轻不重,很有规律,姜真猜测来人应该身处高位、养尊处优。

只有常年不会为生计忧愁的人,才能走出这样不紧不慢的风度。

她收回视线,在棺内闭上双眼,装成尸体安静的模样,但她知道窒息而死的人面目狰狞,这人只要开了棺材,就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那人走到了棺材边,手放在了棺盖上,摩擦着发出了微微的声响。

姜真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外面的一点点刮擦,在棺内都被无限放大,她甚至能听见棺材四边棺材钉慢慢脱离的撕裂声。

不知道源自何处的力量,正缓缓地拔起几个村民合力才能钉进去的棺钉。

姜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在脑海里构想一会儿该怎么制服这个人,她很确信自己体内的力量能够应付大部分状况,却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运用得当。

这时,周围又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女声。

熟悉的声音让姜真一怔。

“怎么了,不合你胃口吗?”

那道女声轻慢自若,又带着几分优雅。

唐姝装出来的优雅,没得到她半分真传,这不紧不慢的声音就算化成了灰,姜真也能辨认出是谁。

站在棺材边的人缓缓开口,气息虚弱,是个男人的声音,姜真也觉得有几分耳熟,只是没那么熟悉:“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女人也走到他身边。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地上的棺材上,棺材四周的铁钉扭曲着钻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