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清晨。
江南小院安静， 细雨带雪。
冷风打散一地落叶。
宋宋在厨房安静地给他熬粥。
蒸了玉米，做了山药枣泥糕。
做好这些。
顾旻刚好过来客厅，他从昨晚一觉睡到现在，醒来出了一身汗， 洗了个澡， 黑发半湿着， 额发有些长了， 细碎地垂在眼前， 有些遮眼。他擡手胡乱往上抓了下，露出额头， 背头的发型让他五官更为硬朗锋利， 得空刮了下颌处的胡渣，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清爽。
他手中闲闲拿着测温计，一过来就递她看，嗓音低淡，却有点邀功的意味，“退烧了。”
宋宋接过看一眼。
37.2°
她还是又重新量了下。
37.4°
估计刚才那个是他洗过澡就量的，所以温度偏低一点。
现在这个温度其实还是有些危险的。
宋宋看他， 轻皱眉，“怎么不吹干头发？湿着会头痛， 你才刚好一点。”
“我去吹。”
顾旻转身轻弯着唇角去找吹风机。
很快就吹干了过来。
宋宋已经给他盛好了粥。
摆好早餐。
顾旻坐下， 看她。
宋宋坐在一边，垂眸啃玉米，一边看手机消息。
导师昨晚上临时发消息，上午忙完中午带他们出去交流学习。
察觉到他视线。
宋宋擡眸， 轻眨了下眼，说， “我吃过早餐就走，今天比较忙，中午回不来，你……”
顾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和，至少她不再躲他，还肯和他待一块儿，这就很好了，在这件事上，她想冷静，他当然愿意给时间给她冷静。
只要不是不见他面。
她前段时间太冷静了，简直是冷漠，好像完全不需要他这个人。
顾旻确实有点儿慌。
他没想逼她太紧，原本是他做错事。
他点头，“你忙你的事儿。送你？”
宋宋摇头：“不要。”
小巷车开不进来。
院子又在巷尾，要走好长一段路，
外头太冷，冷风一阵一阵的，细雨飘摇，又掺杂着雪粒。
他这烧都还没完全退，别又受凉。
宋宋知道他这段时间忙，忙到脚不沾地。
他得快点养好，免得又要拖着病工作伤身体。
她这拒绝得非常的干脆。
一点理由也不给。
直接就是不要。
和昨天那会将他赶出厨房的那劲儿一摸一样。
凶死了。
顾旻没敢惹她，沉默地喝粥。
-
宋宋看着他了药才出门。
出门前她还有点不放心。
顾旻撑着伞送她到院门口。
她回头看他，“记得监测体温，中午再吃一次药，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顾旻眼尾轻往上挑，低头一一应着，“好。”
这病生得挺值。
宋宋没理会他眼眸的笑意，自己撑了伞，从他伞中站出去，顾旻将她包递给他，“路上小心。”
宋宋接过包，催促他，“你快回去，别站在风口吹风。”
顾旻不知道他就简单发个烧，在她那怎么就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形象了，她这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他心里想笑，但忍着，低眉顺眼，嗓音半调侃，“得，您慢走。”
宋宋瞪他一眼，身旁飘雪，她小脸雪白柔软，乌黑的头发随冷风轻舞，狐貍眼灵动璀璨。
他心中轻动，想擡手捏一捏她脸。
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蜷了下，又忍下了。
顾旻轻声，“记得回来。”
他视线逐渐变得炙热。
宋宋轻垂下眼回避，胡乱嗯了声，不再多停留，撑着伞转身离开。
-
宋宋忙到一天都没怎么看手机。
上午还有空看两眼。
顾旻每隔一小时就给她发消息报体温。
【37.1°】
【37.1°】
【37.1°】
【37.1°】
【啧，这破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我喝药了。】
宋宋开始还回他，后来觉得他这个人好无聊。
她有些忙，见他没什么事，就没理他了。
之后就忙到手机就一直没空拿出来。
她是下午时结束学习时。
临到晚餐了。
导师说请他们吃晚餐。
宋宋原本是拒绝的，想回去陪他吃晚餐，但一看手机。
他下午1点多就给她发消息。
【有点事回京榆一趟】
【我已经好了，你别担心。】
宋宋看着手机发愣。
身边人闹着让她一块聚餐。
宋宋收起手机，点头，“好。”
聚餐到一半。
宋宋吃着饭，看了眼时间，觉得有点不对劲。
乘着去洗手间的时间。
她给崔兰君打电话。
昨天顾旻说事情那个项目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
应该是没什么急事要这么赶着回去。
明明他昨天那么急都没回去。
还把人从京榆喊过来开会，又把文件都带了过来。
分明就是一副铁了心要陪她在临吟的架势。
没可能他闲了一上午掐着点儿每隔一个钟头发消息骚扰她。
到了中午就有事回去了。
这么突然，她总觉得，不太可能是工作上的事。
他也没说是什么，会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现在8点了。
一般8点崔兰君会在这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不打也会给她发个消息。
现在没有。
宋宋今天右眼皮跳了一整天。
她这会有点心慌。
电话响了两声。
接通。
崔兰君的声音好端端地传了出来。
还连带着广场舞的声响。
“哎呀，宋宋，妈妈忘记给你打电话了，在这排练呢。”
宋宋松了一口气，“妈妈，这么冷还出去跳啊。”
“对呀，最近京榆天气还算好……晚上待着无聊和你阿姨出来跳一跳活动活动筋骨……你们那边冷吗？你要记得多穿点衣服……”
挂了电话。
宋宋余光瞥到一旁掠过去一团黑影。
她看过去，又没见着人。
她收了手机。
回到包厢。
吃过饭。
他们实验室的项目差不多快弄好了。
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今晚这顿差不多和庆功宴差不多。
包厢里有麻将和桌球，他们实验室的氛围很好，吃完又闹着导师玩了一会。
到9点钟准时散场。
导师和师兄分两辆车送他们回学校。
宋宋坐的是导师的车。
先送两位师姐回研究生宿舍。
导师宿舍也就在隔壁楼。
导师打算再送她回宿舍。
宋宋摆了摆手，也跟着下车，“不用啦，我刚吃得有点多，正好散散步。”
从这儿到他们宿舍也不算远。
走路也就十来分钟。
这会也才九点多，不算晚。
路上有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不远处绿荫小路上有对小情侣在散步。
湖对岸的图书馆也还亮着灯。
导师听她这么说，点头，“行，到宿舍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宋宋摆摆手，“老师再见，师姐再见。”
她拎着包沿着路灯往宿舍走。
垂眸看手机。
还是觉得他这突然赶着回去有些不对劲。
会不会是他家里有什么事。
宋宋越想越担心，思来想去，还是给他打电话。
响了会。
他接通。
他嗓音压得低，有点儿哑，“宋宋？什么事？”
宋宋听他嗓音感觉他有点儿累，她轻抿唇，“哥哥，你好点儿了吗？”
“早没事儿了。”
宋宋下意识松一口气，犹豫了下，还是问，“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回去了？”
那边沉默了会。
还是说，“符老今天早上在家里晕倒了。”
宋宋心里吓了一跳，嗓音有点急，“什么？”
“你先别急，没事儿，我现在就在医院。”
晕倒。
这两个词对宋宋就像是噩梦一样。
她小时候，原本家里是很幸福的，虽然穷，但生活还过得去，她和阿爷每天都穷乐呵。
但阿爷突然晕倒。
查出肿瘤，送去医院，得他帮忙，才勉强凑齐钱做了手术，之后就欠了一屁股债，阿爷不喜欢欠人，每日每夜都在为那个本子上的数字发愁。
她嗓音不免带了点哭腔，“检查出来了吗？有没有什么事？为什么会晕倒？老师现在还好吗？”
顾旻嗓音沉稳，一句一句回答她，“你别急，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事，现在人在病床上睡觉。”
宋宋还很紧张，“真的？”
“真的，我等会把检查结果发你。”
宋宋听他这么说，这才没那么担心，“为什么会晕倒，医生说了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血压有点高，老毛病了，摔了点皮外伤，没什么事。”
虚惊一场。
真是万幸。
宋宋轻呼吸，“我明天回来看看老师。”
“实验室没事儿了？”
宋宋：“就一些收尾的工作，不忙，我还是回来一趟吧。”
“那用不着，你忙完再回。明儿一早符老就出院了，真没什么事，你明早自己打他视频。”
宋宋犹豫着。
实验室的项目差不多跟完了，她资历很浅，原本在实验室，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一直是导师和师兄师姐在照顾她教她东西，她心里很感激，像这种收尾的繁琐工作，她只要能做的都会揽着。
顾旻沉默了会，突然说一句，“你不生符老的气，只生我气。”
宋宋眼睫轻颤了下。
老师收她为徒，送她和符颂一样的红玉镯。
好几次看她，都像是在透过她看早逝的小孙女。
她轻抿唇，“这不一样。”
他很坚持，“这一样。”
宋宋心里有点乱，下意识和他呛声，“那你要是也……”
她说到一半又觉得说他也是住院这话不太吉利，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轻抿唇。
刚才得知老师晕倒的时候。
她不可否认，自己想到了阿爷。
很多次和老师相处时，看到老师佝偻着的背影，看到老师躺在小摇椅上的苍老身影。
和老师一块吃晚餐时。
她恍惚间也会想起阿爷。
甚至，之前和崔兰君在一起睡觉的时候。
崔兰君也曾恍惚间摸着她的头发。
眼角含泪地说，如果她的女儿没有在车祸中去世，是不是也长像这么大了，是不是也会这么漂亮，这么听话乖巧，会赖着她一块睡觉……
所以，他们是不是都一样。
只是在俗世中的某一个勾起回忆的瞬间。
难以抑制地思念起自己已逝的亲人朋友。
是不是，不应该被如此苛责。
宋宋轻吸了下鼻子，嗓音轻，“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顾旻已经听出她嗓音里轻动摇的一点哽咽，他喉结轻滚了下，嗓音哑了点，“好，我给你时间。但你记住，我只喜欢你只想娶你，你好好想想我对你是不是真心。”
“你要是现在想好，我现在就过来，五分钟之后想好，我五分钟之后就过来，你要时间冷静，好，我等你信儿。”
他说完，沉默两秒，又忍不住轻声道，“乖乖，别离开我，我没你不行。”
嗓音很轻，轻到差一点就被晚风吹散，
宋宋一瞬间鼻酸，手不自觉地轻攥了大衣衣袖。
“知道了。”
她嗓音有点软，慌乱地将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
宋宋垂眸，沿着路一边想他的话一边慢悠悠地走。
直到冷风一点点将她脸上温度吹散。
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走到哪儿了？
宋宋四处看了眼。
刚才她注意力都在刚才那通电话上。
一边打一边顺着路走。
原本要拐弯的地方她也没拐，就一直往前走。
这会才发觉自己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前方一个破旧的小巷子，很黑。
头顶的路灯坏了，闪着昏暗的略带诡异的光。
宋宋很少出来走动，尤其是晚上，一下也分辨不出这是哪儿。
看周围很荒凉，不远处的巷子里头看着有些店铺，感觉像是后街，或许前街。
现在学校除了医学院其他学院早就放假了，学校里已经没多少学生了，刚才是在研究生宿舍边上，所以还有几个人。
后街前街这些靠学生光顾的店铺也早早关门回家准备过年了。
这一片除了微微闪的路灯外，没什么光，也没什么人影。
冷风将她身上的寒毛都吹了出来。
宋宋本来就有点路痴，这会天又黑，看哪里都一样。
她觉得自己不一定能成功走回去。
于是垂眸打开手机查找地图。
宋宋认真地研究了下，直觉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手立马按上手机的紧急呼吸按钮，下一秒，身后有黑影飞快靠近。
宋宋吓了一跳，想擡腿跑，想张嘴呼救，但来不及，她被人从后死死勒住脖子，嘴一张开就被什么紧紧堵住。
她下意识呼吸，因为吸了一大口气堵住她嘴布条里的迷药。
下一秒人瞬间就没了气力，意识涣散，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