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榛榛 作品

第62章 有所图

第62章 有所图

算账?

顾挽澜愣了片刻, 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与大人之间还有什——”

想到什么,顾挽澜一顿,差点咬住舌尖。

她想起来了。

在那次她来葵水、混乱潮湿的记忆里, 她确实曾在意乱情迷、头脑发热之时, 说过什么先欠下的胡话。

只是……

顾挽澜似笑非笑地看了身前的崔珏一眼, “以大人的权势, 日后想找什么姑娘找不得, 又何必故意在今日提起旧人旧事?”

崔珏俯下身,与顾挽澜鼻尖相抵, 轻声笑了出来, “怎么?夫人这是怕了?”

“莫非是在拍——”崔珏又缓缓侧过了头,在顾挽澜脸颊上留下一串细密的吻,像是一条缠绕上她的艳丽的蛇,“不忍心与我这个心狠手辣、狡诈阴险的东西和离了?”

听到他对他自己的形容,顾挽澜有些不舒服地蹙了蹙眉。可是却也知如今的她,实在不合适再去探究他、了解他,遑论当面。

顾挽澜竖起食指, 轻轻推开了他要吻向自己嘴角的双唇。

离得太近,她擡眼, 便只能看见他那双望向自己欲.色惊人的双眸, 他的眼像是可以吞噬人心智的旋涡,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足以令人深陷其中、与之沉沦……又或是,这位崔家家主暗地里习得了什么话本子里的狐媚幻术, 否则,后来的顾挽澜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在那个混乱的、血腥的、许多人在等着他们二人交代的夜晚,她又是怎么会理智全无地与那人厮混到了一起。

只是此刻的顾挽澜对此还一无所觉,对上崔珏占有欲惊人的视线,顾挽澜不退不避,她只是轻轻笑了出来,“好,这笔账我认。只是既要算账,却也没只有一方算账的道理。”

耳边的呼吸声重了一息,“自然如此。”

顾挽澜放在他唇上的食指没动,自己却故意凑近了他,轻声笑道,“既是次次料事如神智珠在握的大人您,认亲宴那次又怎会误入山洞、中了那迷香,那次大人便是故意的吧。”

太近了。

近到她嘴唇一开一合之间,即便是隔着一根食指,可崔珏却能感受到唇上若有若无,似被羽毛扫到的模糊触感。

她当真是懂怎么折磨人的。

崔珏双手狠狠箍住顾挽澜的腰身,将她往上用力一带,哑声道,“若非夫人当时引诱人的手段太稚嫩了,我又怎会如此?不过是顺势帮了夫人一把。”

顾挽澜饶有趣味地看了崔珏一眼,“缘是如此,大人日后若是没了权势,想来去那戏台子里唱戏也是足以谋生的,说不定还能成个名角。”

“什么清冷画师……”顾挽澜的手顺势沿着他的胸口,缓缓往下滑动,“什么温柔夫君……”

“什么守礼公子!呵!”

顾挽澜眼带嘲讽的看了崔珏一眼,然后手中狠狠一握。

“唔。”崔珏顿时闷哼出声,面上浮起一片薄红。他额角青筋鼓起,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让自己瞬间失态。

崔珏瞪向了顾挽澜,气息凌乱道,“顾挽澜!放手!”

她怎敢——!

崔珏伸手要去推开顾挽澜,可顾挽澜另一只手动作比他更快,直接将他的双手按在身后门板之上,让他一时之间无法挣脱。

“对哦,我突然想起了,这里可是大人您日常谈事的地方,向来尊敬您的弟弟、以您命令是从的暗卫们,如今可都在院外呢,兴许也就是这一门之隔……若是让他们听见或者撞见如今大人您这副模样……”

“啧啧。”顾挽澜擡起眼,又欣赏了一会儿如今崔珏气息紊乱、痛苦又快意的模样,“我虽脑子或许没大人您这般好使,才让您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久,但真可惜啊,您打不过我……”

“大人要与我算账是吧,那就一笔一笔狠狠算。最后一个问题——”

顾挽澜眼神一厉,“你来我护国公府,究竟所图为何!”

崔珏意识都开始涣散,他只能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是没做过这等不堪的梦,可却也绝不是如现在这般,她冷眼清醒,而他独自沉沦,实在太过丑陋。

他知道,她这是对他方才强逼她留下的报复。

可是,在他听着她用那样温柔的口吻去述说秋山上那个“崔珏”的时候,他几近被疯狂的嫉妒占据了头脑。

他上辈子不敢求、这辈子却主动朝他而来的人,喜欢的、甚至于爱上的却只是他的一个虚幻假面。

至于他本身,却是……“绝无可能”。

理智告诉他,顾挽澜说得如此决绝,未必不是因为二人朝堂身份的关系,可黑暗的情绪如疯长的蔓草,他迫不及待想在她离开之前,找到一个什么,以此证明她心里或许还是有一点他,即便她已经看清了他阴暗偏执的真面目。

崔珏神情一怔。

是啊。

时至今日,她早已知道,那他又何必再羞愧、遮掩什么。

“为……了你。”崔珏于喘息中,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他想要她,怎样都想,想得发疯。

“我之所图,只为了你!”

崔珏眼中墨色翻涌,猛地擡头看向顾挽澜,终于放出了一直被牢牢锁在心底的那头凶兽。

*

顾挽澜偷摸回府时已是鸡鸣破晓时分。

或许是外面的崔琼发现她久未出来,意识到了什么,给国公府里递了信,总之,她归家之时,出去找崔珏的人都回来了。

顾挽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们后来其实倒也没做什么其他事,自崔珏那句近似表露心意的话出来后,他们却极有默契地没有再说话,他没有再解释,她也没有再回应,他们只是抱在一起,然后互相狠狠地算账。他们灭掉了所有的光亮,恨不得将所有可以用的招数都使在对方身上,让对方为自己臣服。可即便被逼得双眼泛红,两人却再没有从口中发出一丝声响,像是一场只能发生在黑暗与死寂中的无声较量,又像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漫长清算。

只是天亮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顾挽澜拢着被子起身后,没有回头。下了床,她赤着脚走到了被他们席卷过的书桌旁,随手抽了一支昨日用过的狼毫,在空白的纸上挥笔,留下了一张写好的和离书,然后便穿了衣服离开。

这个时辰,想必他应当已经看见了。

走到了床边,顾挽澜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等到她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已到了下午。虽然醒了,但顾挽澜赖在被窝里还有些倦怠,她盯着眼前被褥上的花纹,有些神游地想着,这个花纹好似和他们新婚那日的颇为相似。

后知后觉,她感到心底涌上了一阵荒芜和悲伤。

现在她忆起,崔珏擡眼看向她时,那双充满灼热情意的眼,都觉得内心发烫。她再也不能逃避一个事实,崔珏当真是喜欢她的。虽不知这份情意从何而起,但她如今确实接收到了这份稍显沉重的爱。

以至于,她竟有些相信他那个耸人听闻的理由,他是为了她才来国公府当这个赘婿。

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又实在太过荒诞。

不行!还是得知己知彼,她都被人打进老巢了,她现在却对他一无所知,这像什么话?!

思及此处,顾挽澜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哒哒哒——”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跑了过来,顾挽澜神色一凛,立马下了床。

这边,她刚穿好衣物,那边敲门声就急速地响了起来。

“主子!急事!”

“进来。”

顾挽澜一边束发,一边沉着脸朝着门口走去,心中已转过数个猜想。

天璇甫一进门,见着了顾挽澜的脸,便吸了一口气,快速道,“主子,那名想替孙女控告淮王世子的王老太死了。”

“死……了?!”

顾挽澜瞳孔一缩,脸上血色尽数褪去,手中梳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天璇舔了舔有些干燥了的唇,忙道,“今日一早,王老太去拦中书令大人下朝后的轿子,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方才,王老太被邻居发现在自家院中自缢身亡……”

顾挽澜俯身拾起梳子的手一紧,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事还没完?”

天璇喉咙滚了滚,吞咽了一口唾沫,“不错,王老太临死之前,留下一墙的血书,控告整个朝廷、甚至大骂陛下,惹得朝野上下为之震怒。当然,如今首当其冲的便是淮王和中书令王大人,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传得最凶的就是如今世家和勋贵竟也开始互相勾连、沆瀣一气。”

顾挽澜垂眼,“那王老太呢。”

天璇顿了顿,方道,“事关淮王和王家的人,她的尸身如今还被停在了京兆尹府中,事情还未查清,她便不能下葬。只是因为京兆尹本就是勋贵一系,如今世家那边担心京兆尹为包庇淮王,把脏水泼到王家身上,想把此案转到大理寺,可是如此一来,勋贵一系又极为反对,如今正在胶着……”

顾挽澜闭了闭眼。

何其可笑,她自作聪明,想让王老太利用党争替孙女报仇。可王老太最后不仅被逼死,便是连她的死都成了朝廷上党争的工具。

如果她那时再耐心一点,再多为她停留一会儿,是不是事情也不会一样?

“那被控告的……淮王世子呢。”顾挽澜哑声道。

“因为上边争论还未又结果,他暂时……被圈禁在府中。”

闻言,顾挽澜心中像被人点燃一把想要焚尽一切的熊熊大火。

圈禁在府中,这与放在府里享福又有何区别?!

“主子!——”

在天璇的惊呼声中,顾挽澜拾起旁边的匕首,割断了自己的一截发。

顾挽澜将那截发置于掌心,垂眸道,“天璇,准备一下,我要入宫。”

她欠王老太一条命。

顾挽澜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断发。

此发为誓。

至少,她要让罪魁祸首,以命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