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两心同
像是一颗心被人放在温热的水里, 轻柔的揉捏。
迎着崔珏望向自己温柔的目光,顾挽澜突然觉得一阵鼻酸。
没有帝王会想要看到文臣之首与勋贵武将结合,所以只要她和崔家家主在一起,庆元帝日后就没可能让她手中握有护国公府的兵权。于是, 她碍于他的身份, 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放开了他。
可是今日, 他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如今世家颓败在即, 即将失去对朝堂的掌控,庆元帝此时无论是想革新政策, 还是想用新规选人, 都注定会是名留青史的大举措。可深受庆元帝器重的他竟在此时卸去了一切,那意味着,他不仅触怒了皇帝断了仕途,还空留下一身的骂名。
崔珏问话之后,没有再言语,但是透过那双眼,顾挽澜又觉得他好似什么都已经说了, 像是温柔地告诉她——
没关系。
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可以为此放弃一切, 只为走向你。
顾挽澜吸了吸鼻子, 她伸手触向崔珏的膝盖上,瓮声道,“……真的不疼么?潜心殿的板砖很凉。”
崔珏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疼。陛下见我执意要走,有些气恼我不识擡举罢了。”
顾挽澜伸出手, 抱住了崔珏的脖子,脸颊在他脖颈之上蹭了蹭,轻声道,“那日后崔家怎么办。”
崔珏回抱住了怀中的身躯,垂下了眼睫,温声给顾挽澜解释,“腐肉本就该被刮去,肃清朝堂之后,才能在日后与柔兰的战事中——”
崔珏在说什么,顾挽澜已经听不清了,她只是将脑袋搭在崔珏的肩膀之上,然后扭过头去看他,看他光洁的下巴、棱角分明的侧脸,随着说话声轻颤的睫,和似是要用一腔柔情把人溺毙的眼……
“啾。”
猝不及防间,崔珏脸颊上却传来温软的触感。
崔珏浑身一震。
顾挽澜便又朝着崔珏的脸上亲了一口,“崔珏,我要你。”
崔珏喉咙一紧,猛地看向顾挽澜,声音里都带了一丝的颤,“当真?”
顾挽澜极为认真地朝着他点了点头,“自然当真,因为我也很喜欢你。或许比你想象的,也要更喜欢三分。”
“我不是什么好人,相反,我算得上自私,我厌恶一切的麻烦,自然也包括给我带来麻烦的人。”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在庆元帝面前护住你。”
“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在大街上掌捆裴颜。”
顾挽澜本以为自己能豪气冲天一口气说完自己的心迹,可没想到,她越说,崔珏看向她的目光就越灼热,而自己的面颊就越滚烫。
到了最后,顾挽澜近似于落荒而逃地移开了目光。
她垂眼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衣裙,声如蚊蚋,“……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又特意换上这一套衣裙。”
“挽澜……”崔珏情绪激荡,正要说话,却又被顾挽澜伸手捂住了他的唇,“等等,让我说完!”
顾挽澜吸了口气,缓缓擡起眼,看向了崔珏,缓声道,“所以,你问我的话,那我回答你。我,顾挽澜,想要你,想要崔珏与我一道走之后的路。其实是崔家家主也无所谓,总归我再麻烦一些想点法子。只是画师也所谓,我担了两份工,还曾置办了一些私产,总之我日后养家也绝对没问题!”
顾挽澜红着脸一鼓作气地说完,然后放下了捂着崔珏的手,自觉自己今日这般豪言总算是找回了场子。
崔珏愣了一愣,随即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冽,像是在地里埋了数年的梅子酒,让人晕醉不知归处。
“你笑什么!”
顾挽澜被崔珏突然的笑意,闹得涨红了脸。
崔珏止住了笑,又情不自禁地去伸出手摸了摸顾挽澜的脑袋。
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不过提到自己要卸去家主之位,她就已经开始为他们将来的钱财打算了么。
“我开始有些后悔了……”
崔珏有些挫败地移开了视线。
“后悔什么?!
顾挽澜顿时瞪圆了一双狐貍眼,眼里冷刀子“嗖嗖嗖”朝着崔珏射了过去,大有他若说错了一句话,就让他血溅当场的架势。
崔珏叹了一声,“我开始后悔,在宫中的时候,我应该再跪久一点,或许庆元帝就能允我在这西京城再呆上片刻。”
顿了顿,崔珏擡眼又看向了顾挽澜。
“因为……从你开始说话开始,我就有些忍不住想要更加地亲近你了,可是剩下的时辰不够……”
看着崔珏眼中泄出来的惊人欲.色,顾挽澜面色一红,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毛发炸起,“流、流氓!我一番话说得那么感情真意切!你竟然就只想着那档子事!”
崔珏也知如今不是时候。
可如今的他,在面对顾挽澜时,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已经全面崩塌,只要顾挽澜一个笑,甚至于一个眼神,他就能失去自己。
“也别这样看我。”崔珏又叹了一声,伸出手,遮住了顾挽澜的眼睛,声音里带了一丝祈求,“你只是这样又看我一眼,它就又不受控制了。”
!
顾挽澜当即不敢在动,浑身僵硬地坐回了椅子里。
可目不能视,崔珏身上的香气、和他的呼吸就又显得尤为明显。
通过他的呼吸的节奏,她的脑子甚至里浮现出了一些越来越难以启齿的画面。
太糟糕了。
身体里蒸腾而起的热气,让她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良久,顾挽澜舔了舔有些干燥了唇,试探地开了口,“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嗯。好了点。”
崔珏花了好久才平复下因为方才顾挽澜的那番话对他造成的冲击。
等到心绪平静了下来,他松开了捂住顾挽澜的手。
没想到他手刚一放开,就见眼前人下意识就朝着他另一只手瞧去。
崔珏一懵。
想到什么,他一把提起顾挽澜,咬牙道,“你在看什么?!莫非我在你心中已成了这样的人么?!”
顾挽澜看见他手上没什么奇怪的水液之后,方知自己搞错了。
可…
天呐!
那她刚刚在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顾挽澜脸色爆红,可如今全身上下嘴最硬,她一把推开崔珏,梗着脖子道,“什么啊!什么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看看你又怎么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我随便看看又怎么了!我想看就看!日后还要你脱了给我看!你就说给不给我看吧!”
崔珏气笑了,磨牙道,“行!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那你日后别哭就行!”
“看看谁会哭咯。”
“那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无聊拌嘴了一堆废话之后,顾挽澜才突然想到一事,“等等,你说你今日就要离开西京城?”
崔珏这也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没说完,他懊恼地按了按眉心,“是,陛下让我要走就今日走。不过,我这里有一物要给你……”
崔珏从怀中摸出一枚印章,朝着顾挽澜递了过去。
看着那印章上有些熟悉的徽记,顾挽澜神情一震。
这一瞬,就像是原本分散四处的画卷残片,找到了最后一个角。
她怔愣地擡起头,望着对面的崔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崔珏笑了笑,只拉过了顾挽澜的手,将这枚印章,放到了顾挽澜的掌心,“这是我的全部身家,日后都交给你了。”
顾挽澜手里握着这枚小小的印章,却觉得仿佛有千斤那般重。
昊阳商会!
崔珏竟然还是昊阳商会的会长!
昊阳商会虽是商会之名,但是名下却掌有遍布整个大夏的昊阳商行,是整个大夏最大的售卖粮食的商行。
怪不得,当初她还是季凛之时,被勋国公辖制,受困于粮草,最后是昊阳商会的人给他们打仗出的银钱。
怪不得,当初长平关欢送宴的时候,她无意中喝了一杯加了料的酒,依稀记得自己曾轻薄过与崔珏极为相似之人,可裹胸布上的只有她会打的结完好如初,她便以为那一切就是一场梦。可那场欢送宴本就请了昊阳商会之人,而那个独特的结又本就是数年前崔珏曾教她的法子,崔珏会系简直天经地义。所以那日的一切也根本就不是一场梦。
甚至于,假质子遇刺的那个驿站雨夜,陈大夫也曾与她提过一嘴,有昊阳商会的人在驿站一楼住店,还带了一个哑仆。后面那个哑仆拿出了崔家令牌,从她手中抢走了假的柔兰质子,她原以为是那些崔家人方便行事,才扮作了昊阳商会之人,可如今,那哑仆极有可能就是崔珏!
原来,她竟然曾与他擦肩过这么多次。
如此,她的那些银钱和私产,在他面前也确实是不够看了。
顾挽澜不禁哑然失笑,“我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要不今日都说了吧。再多几次,我真怕自己受不住。”
崔珏语气淡然,好似这些完全不值一提,“比起你给我的,这些都是小事。”
顾挽澜如今多少倒是能体会到方才崔珏的心情了。
她站起身,推着崔珏就往外走,面上带着无奈的笑,“好吧,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再不走,我怕这回就是我要让你走不了了。”
只是临到出门,顾挽澜又顿住脚,面带踟蹰,“只是你这回离开,我们要……”
崔珏转过身,曲起食指在顾挽澜额上轻敲,轻笑出声,“傻子。崔珏必须得离京,可昊阳商会的人如今还在城外驿站,正等着进京。”
想到什么,崔珏俯下身,捏着眼前人的下巴,眼眸深深,“恰好,想来顾姑娘也是时候寻第二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