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榛榛 作品

第79章 是瑰宝

第79章 是瑰宝

两个时辰之前。

一辆朴素的马车, 趁着黄昏时分出城人最多的时候,混杂在队伍里出了西京城。

萧隼是出城后才缓缓从马车里醒了过来。

脖颈上还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意,那是他被羲和的人放倒时所留下的。

萧隼强撑着身体,从马车里坐了起来, 眼前还残留在一片眩晕, “……她强行送本王出城, 是要做什么?”

他是在被顾挽澜所抛弃的时候遇到的羲和, 是她出手救了身受重伤的他。

她救了他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他便以为她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直到他那年因为崔珏的设计夺位失败, 有人暗中帮助他逃过了死劫, 并给了他一只信鸽,萧隼方知她并非一个普通的过路人,而是一位大夏颇受宠爱的公主。

羲和只言她曾经受过萧隼生母的恩惠,所以会力所能及地照拂萧隼一二。

对此,萧隼并不相信。

在他眼中,他那个懦弱的生母眼中只有那个男人,她为了那个男人抛弃了家族、抛弃了自我, 如果那个女人有可能得到一个别人报恩的机会,那她也只会祈求是让那个男人重新爱上她。

他更愿意相信的是, 羲和每每望向他时, 眼中露出的那股汹涌而强烈的野心。

很显然的,她不甘心只做一个公主。她想谋求的恐怕是整个大夏与柔兰。

可与虎谋皮?他不在乎。

“她想要做什么?”

萧隼又开口问了一声。

跪坐在马车里的嬷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主人只吩咐我们先带你出去避避风头, 她在西京城中还有一些事要亲手解决。”

萧隼沉默了一瞬,“她到底是谁。”

淮王之死, 他有所耳闻。

也便是今日她借着顾挽澜的消息邀他前来,他方知顾挽澜竟就是那位绣衣使指挥使飞鸢。

嬷嬷纹丝不动,像是一尊已经入定了的雕像,“她只是主子。”

“行。”

见着问不出来什么东西,萧隼便也歇了心思,反正自从他进了这西京城后,他与羲和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的尾巴本就该她自己清扫干净,不牵连到他最好。

只是萧隼正欲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耳朵敏锐地察觉到一阵风声,他一个暴起,猛地将身旁的嬷嬷扑倒在地。

“铮铮铮!”

三枚暗箭擦着他的头发,钉入了马车壁上。

像是一个讯号,很快马车外响起了兵器交接的声音。

萧隼眼中利芒闪过,一个翻身而起,抄起剑就要走出马车,他没有看见身旁嬷嬷瞬间苍白的脸色。

嬷嬷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萧隼即将要出马车之际,她变掌为爪,伸手就朝着萧隼的脖颈抓去,同时朝着马车外厉喝出声,“放我们走!不然我们就杀了柔兰质子!”

萧隼未有防备,被嬷嬷抓了个正着。他心头大震,为此动作都慢上了一拍。

羲和的人在和他划清界限意图保他?为什么?

嬷嬷一手持剑一手抓着萧隼的脖颈,推着他就要出了马车。

马车外却传来一阵轻笑声。

“戏演得不错,可惜你们遇到的是我。”

听着熟悉的嗓音,萧隼脑袋一嗡。

他不顾脖颈上的钳制,伸手掀开了车帘。

不远处,厮杀的人影之外,那张熟悉的面容是——崔珏。

他仍是穿着那身宽袍大袖,好似只是乱入此地的文人墨客,如果忽视他手中那架刚放下的弓弩的话。

萧隼面上戾气一闪而过,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他向庆元帝告知崔珏曾插手柔兰之事时,不,在更早崔珏毁了他的登位之路时,两人便已不死不休。

更何况,两人中间还有一个顾挽澜。

他垂眸,握紧了手中的剑,低声道,“嬷嬷,你们的好意心领了。遇上他,此事已无法善了。”

嬷嬷跟在羲和身边已久,自是知道崔珏的身份,也同样知道崔珏与萧隼之间的仇怨,可是想到出来之前主子对她的嘱托,嬷嬷暗恨不已,来的是谁都好!只要对萧隼的生死还有几分忌惮,她们便可把萧隼将此事中摘除出去,可偏偏来的竟然是崔珏!

萧隼推开了身旁的嬷嬷,跳下了马车。

晚风烈烈,吹起了萧隼身后卷曲的发尾,他妖冶的异瞳中燃起的是绝顶的杀意。

他握住了剑,一跃而起,就朝着的前方的崔珏厮杀而去。

如果没有他,他不会在夺位中落败,至此沦为质子!

如果没有他,顾挽澜便不会和他陌路至此!

明明他才是最先遇见顾挽澜的人。

明明他才是顾挽澜最先喜欢的人。

“崔珏!我要你死!”

萧隼横起一刀,双眼猩红就朝着崔珏头上砍去。

闪着寒光的刀刃近在咫尺,崔珏却不退不避,面上仍带着一丝浅笑。

“萧隼,我所争的从来不是你。”

“唰唰——”两道破空声突然袭来传来,两道绳索从左右两侧激射而出,套住了暴起的萧隼。

萧隼被人狼狈地按倒在地,萧隼这才明白,难怪崔珏他敢一人站于后方,他竟是故意诱他出手!

萧隼大怒,被崔珏的手下按到在地,双眸却仍盯着崔珏,仿佛恨不得啖其血肉。

崔珏只是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弃了手中弓弩。

他居高临下看着像一头狂狮一般愤怒挣扎的萧隼,笑容讥诮。

“萧隼,我所争的从来不是你。正如,要与你对战的也从来不会是我。”

“蠢货。”

此生的萧隼到底还是太稚嫩了。

他不过随便激他一下,他就失了理智冲了上来,好似要与他决一死战。

眼神当真是不甘啊。

自己前世也是这般吗。

不过,再如何,也到此为止了。

崔珏朝着手下递了一个眼色,不顾身后骤然响起的痛呼声,转身离开。

这是昨日一早,顾挽澜来信之上所撰写的计划。

崔珏是因庆元帝大怒而被临时贬斥出京,这是崔珏这一身份的污点,却也是其他人想不到的盲点。没人会想到崔珏除了如今一盘散沙的世家势力之外,还拥有另一股力量。这或是可以反转局势的重要一环。

为了不出意外,崔珏除了临时调用了周边商会里的护院,还另外花了银钱请了一大批江湖上的高手,只为了活捉萧隼。

浓稠的夜色如泼墨一般,很快将天空染成了黑色。

耳边厮杀声逐渐消退,崔珏擡眼看向城内的方向。明明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可他不知为何仍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但愿城内的挽澜一切顺利。

*

庆元帝也是和崔珏一样,是昨日收到那封顾挽澜的密信。

初看到信上之言,他只觉荒唐。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他让顾挽澜立下军令状,顾挽澜竟有胆让他以身涉险。可到底顾挽澜信中那份对他的尊崇、与对皇室的那份小心翼翼,又取悦了他。

是啊,若羲和当真有鬼,只有他这个皇帝才有资格去处置她!

庆元帝掀开马车帘,静静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羲和许久。

在他眼中,这个妹妹性格冷淡、不好接近,但因为进退有度,从不利用公主的身份掺和朝堂之事,他便也不吝啬向世人彰显对她的宠爱。

只是他从未想过的是,他这个妹妹确实不掺和大夏朝堂,倒是掺和进了柔兰王廷之中!

那她扶持了萧隼做了柔兰王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是联合柔兰吞并整个大夏么?!

他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踱步到了羲和的身边,“朕自问对你不薄,为什么。”

顾挽澜见着庆元帝过来,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响,让羲和的下巴归位。

羲和只按了按下巴,垂着脑袋,声音喑哑,“……我无话可说。”

“你就不怕朕直接砍了你?!”

“一切随皇兄所愿。”

羲和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庆元帝面有怒色,他正欲在问——

“姑姑,认了吧。”

一声讽笑,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顾挽澜顺着声音猛地扭头看过去,那是——已被人反剪双臂,压倒在地的萧沉。

萧沉的脸被地上粗粝的石子划破,身上因为打斗渗出来的血迹,已逐渐将地上染红,他就被按在这滩血水之中,像是个一个彻底失去神采的人偶,“姑姑,整个宣平侯府已被你拖下了地狱,够了。”

姑姑?!

她原以为萧沉、羲和与萧隼之间的联系,大抵是之前萧隼那位早逝的生母,毕竟早有所闻,萧隼的那位生母来到柔兰之前曾是一位高门贵女。

可若羲和就是萧隼那位死在柔兰的母亲……

顾挽澜悚然而惊,全身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快步上前,大喊出声,“帮我制住她!”

马上就有人听令上前按住了羲和的双臂和脑袋。

若目光能杀人,此刻羲和便已经将顾挽澜千刀万剐。

她嘶吼着,不停躲闪着顾挽澜的靠近,“滚开!别碰我!滚开!”

顾挽澜抱住羲和脸颊的手都开始轻微颤抖。

如果她便是萧隼的生母……

如果她便是曾和萧隼一道埋葬在柔兰草原的那人……

摸到了。

顾挽澜面色一白,呼吸有一瞬的暂停。

“滚开!放开我!本宫是公主!你放开我!本宫是公主——!”

羲和挣扎愈发强烈,顾挽澜咬牙,手下一用力,“撕拉——”一声,一张人.皮面具从羲和面上被揭开,露出了一张面具下与羲和截然不同的脸。

一瞬间,天地间只剩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看向那张脸。

火把里的火星子就在此时爆裂了开来。

“……母……亲?”

此时,空气中一声轻到似乎随时都要破碎掉的喃喃,让众人猛地回过神来。

顾挽澜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就看见被人扭送而来、面色茫然的萧隼。

顾挽澜丢了手中的人.皮面具,一时之间竟不忍去看。

如果她有能力可以从柔兰王廷假死脱身,如果她有能力可以李代桃僵成了大夏的羲和公主,那么彼时,萧隼在柔兰里吃的苦、受到的欺凌和折辱,又算是什么?

萧隼的视线里只有那张脸,那张在病榻上死不瞑目的脸。

将萧飞羽的尸骨埋葬那日,萧隼曾神色冷淡与顾挽澜说,他母亲如此,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可……其实是他骗人的。

母亲死后,他常常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梦到早已化为枯骨的母亲伸出一双利爪朝他索命。

“如果不是怀了你,我又怎会跟着他来了柔兰?!”

“是你、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这又不是噩梦,这是她生前曾在病榻之上时,面色狰狞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的他还太小,让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成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稍微大了一点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她。即便梦到了,他甚至能讥笑着辩驳回去,是她自己太过愚蠢,被一个男人骗走了真心,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如果换做是他,定不会如此。

可今日,看着这张面具下容光焕发、保养得当的脸,萧隼好似又回到了幼年时的噩梦,就像是他从未长大,一直以来愚蠢的、被骗的仍是他自己。

“贱人——!羲和呢!你把朕的羲和弄哪里去了?!”

庆元帝此时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大怒之下,他伸脚就朝着萧飞羽踹去,萧飞羽被踹翻在地,趴在地上疯狂地笑了起来。

她不再去看萧隼。

“哈哈……哈哈……”

“羲和……我就是你们口中的羲和啊……是她甘愿让我顶了她的身份也要逃出宫,是你们逼走她的啊!”

她吐出了一口血,摇摇晃晃地撑着膝盖又站了起来。

“成王败寇,今日我被你们识破,是我萧飞羽技不如人,我认输。”

火把上的光照亮了萧飞羽神情偏执的脸。

庆元帝有一瞬的恍惚。

萧飞羽。

这个名字在庆元帝还未登基的时候,一早便听闻过。

她是宣平侯最宠爱的嫡女,文武双全,曾在太后生辰宴上一刀斩了发了疯的马,被太后大赞勇气不输男子。

在他母后为他选妃之时,他脑海中率先想到的就是那个鲜活肆意的少女。可那时,宣平侯言萧飞羽去外家省亲时生了一场急症,已经香消玉殒,他为此大为可惜。

如今再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妇人,庆元帝急怒之下,已被逼红了眼,“朕自问对你们萧家不薄!更遑论你还顶了羲和的身份,在宫中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可你竟野心勃勃勾结柔兰,意图颠覆大夏!萧飞羽!你怎会如此?!你该死!”

“我为何不能有野心!?”

萧飞羽猛地一挥袖,神色狰狞道。

“他扎布尔当年落难之时,便事事依求于我,可去了柔兰之后,便弃我如敝履,凭什么?!不就是凭他是柔兰之王么!那我回来,扶持我儿子上位又有何错!”

“可你真的只是想扶持萧隼么!?将手伸入长平关军中,收买何三的是不是你!”

顾挽澜垂下眼睫,声音淡漠,可放在身侧的手却猛地握紧。

若前世站在萧隼之人是皇宫中的羲和公主,那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

因为大夏最大的内奸是在皇宫里的公主,那么萧隼手中握有大夏行军的情报简直再正常不过。

没有人会防备一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

可以预见,前世长平关的陷落只是一个开始,柔兰的铁蹄会踏破大夏每一座城池。

她不是只对扎不尔复仇。

她是对所有人无差别的复仇!

“呵。”

萧飞羽看着满面怒容的顾挽澜却轻声笑了起来。

“说起来,当年没有趁你在我病床前喊伯母的时候杀掉你,大抵是我做过的头一件错事。”

“不过,挽澜,你难道不好奇我当年是怎么从柔兰草原上假死逃出去的吗?那是因为啊……”

萧飞羽又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朝着顾挽澜走了过去。

——事已至此,她可以死。

顾挽澜一怔,什么意思?难道和养父有关?

萧飞羽眼神一冷,瞬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顾挽澜胸前狠狠刺去。

——可顾挽澜不除,她儿的大业必不能成!

没人料到她会此时朝顾挽澜出手,皆是来不及反应。

在此空隙,顾挽澜来不及后退,只能将将伸出手臂格挡,准备就此接下这一刀,可有人比她更快,顾挽澜被一股大力给猛地推开。

“刺啦——”

匕首入肉之声响起。

一大片血液飞溅在顾挽澜眼前。

“萧……隼……”

顾挽澜喃喃出声。

“阿隼——!”

顾挽澜一把拨开握着匕首愣在当地的萧飞羽,她伸手尝试去按着萧隼正不停流血的伤口,可是萧飞羽这一击完全冲着一刀毙命而来,血流得太快、太猛,很快就沾湿了顾挽澜的整个手掌。

庆元帝此时也才回过神来,猛地出声,“把这个女人拿下!大夫!快去找大夫!”

柔兰质子不能死!

顾挽澜看着萧隼血流得越来越多,想用牙齿撕下袖子上的布料,可她撕了几次,不知是她失了力气,还是牙齿一直在打颤,那块布竟就是撕不下来。

她正欲唤人过来,手腕却被萧隼死死地抓住。

“别……别走。”

大抵是血流得太多,萧隼的瞳孔开始涣散,他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只能看见眼前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渐渐的,他又好似看到了另一幅场景。

那是贴满了大红喜字的新房,他的身前是穿着一身鲜红嫁衣的顾挽澜,他听到了自己遥远的声音。

——“挽澜,你到底还是嫁给我了。以后,你就是柔兰的王后。”

——“挽澜,你看,你没有地方可去了。你只有留在我的身边。”

一切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掠过。

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曾发生过的另一种可能,他甚至为此有些沉沦。

“醒醒!别睡过去!别睡过去!”

脸上传来的细微痛意又让他短暂地清醒了过来,眼前有一瞬地清明。

看到因为太过震惊而彻底失神的萧飞羽,萧隼心中滑过一阵隐秘而扭曲的快感。

让今日也成为你永久的梦魇吧,母亲。

让你也活在我当年的折磨之中吧,母亲。

只是……

萧隼“哇——”地一声,又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

“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到!”

听着身前人急切的声音,萧隼弯起唇角。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这一刻,她的眼里再没有崔珏,只有他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压下喉咙中的血腥之气,用尽全部力气缓缓地开口。

“挽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我想见你……喜欢你……这件事……其实从没有……骗过你。”

顾挽澜一怔。

看着眼前人明显怔愣惊讶的神色,萧隼有些疲惫地想。

真是愚蠢啊。

他的一生是在做什么呢。

发誓不要像母亲那样轻易地交出真心,结果弄丢了曾爱过他的人。

发誓要忍辱负重杀回王廷,结果他只是母亲用来报仇的棋子。

萧隼眼神涣散地看着天上的星子。

却又像是突然看到了身穿大红色嫁衣的顾挽澜从城楼上高高坠下,他的眼前蓦地就被一片血红之色填满。

萧隼脸颊滑过一滴泪来。

原来,咎由自取的一直都是他。

即便是另一种世界的可能,他也最终还是失去了她啊。

像是陡然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气,萧隼疲惫而平静地合上了双眼,“如果有来生……真想就做一只草原上的鸟啊……”

“阿隼——!”

察觉到身下人停止的心跳,顾挽澜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尾被甩上岸即将干涸而死的鱼。

等她终于喘过气来,她才缓缓放开萧隼的尸身,哽咽开口,“萧隼他……死了。”

庆元帝面上难看至极。

被控制住的萧飞羽却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笑声,“哈哈哈哈死了!萧隼死了!柔兰的枯草期已过了大半,他们马上就可以打过来了!哈哈哈哈!死!你们都得死!”

顾挽澜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朝着萧飞羽脸上抽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打偏在地,“闭嘴!即便要死,第一个死的人也会是你!”

方才那个距离,她防御的姿势已经摆出,萧隼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救她。

他分明是存了求死之心!

萧飞羽却仍在笑,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状若疯癫,“哈哈哈!皇兄!这种事情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之前朝堂被世家把控,而世家的祖地皆处在富饶的江浙一带,朝廷想要打仗,根本从这些地方收不起来军饷!没有银子,勋贵武将在早年的大战里又死伤惨重,你们拿什么打!活该!你们都是活该啊!”

庆元帝听到萧飞羽谈及“世家”,这才又隐约想起一事。

当年世家势大,朝中文臣基本都为同乡、师生相携。萧飞羽在太后生辰宴上,一刀斩了发疯了骏马,虽是得了太后的嘉奖,却又为她招来了文臣清流里的各种非议,而后来,便是听到了她被宣平侯送到了外家省亲的消息。

想到当年灿若骄阳的萧飞羽,庆元帝心头突然就浮上了一股涩意。

当年到底是他和他的父皇势弱,可是日后不会了!

庆元帝正欲上前,萧飞羽却突然扭头对着他笑了起来,“皇兄!到底也是喊了你这么多年的皇兄!如今我有一计或可解皇兄现在的困局——”

顾挽澜心下一跳,顿时浮起一阵不妙的猜想,猛地擡头看过去——

就见萧飞羽看向了自己,嘴角裂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没人会相信萧隼死在我手中,不过,交出一个当年从柔兰逃走的顾挽澜,想必定能为皇兄拖延一段时日吧。”

没人再敢言语。

也没人再敢去看火光明暗之下庆元帝的脸。

今日萧隼之死,无论是否要与柔兰开战,必须得有人为此负责。

萧飞羽之事事关皇室颜面。

若交出萧飞羽,意味着告诉天下大众,有人竟能顶着大夏公主的身份在宫中堂而皇之这么多年。

剩下的,似乎便只剩下一个顾挽澜。

今日之计,本就是由顾挽澜起。

浸淫两国皇室多年,萧飞羽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简直再熟悉不过,她看着顾挽澜晦暗不明的脸,甚至要笑出声来。

看啊!

看啊!

纵使你顾挽澜今日有功在身又如何,这就是个吃人的世道!

她笑着笑着甚至要流出泪来。

曾几何时,她的父兄姐妹皆以她为荣。

可后来,又一个个弃她如敝履。

顾挽澜,今日——轮到你了!

额上的血流得太多,糊湿了萧沉的双眼,他看不清如今庆元帝和顾挽澜的神色,只能从周围如死一般寂静地氛围里感受到那份窒息。

“陛下,钱财之事无须担心。”

他膝盖一动,正欲上前,可有人的声音却比他更快打破了这份无声的压抑。

有什么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他只能隐约看到那人绣着金线的衣袍一角。

顾挽澜瞳孔一缩。

虽然从身后走出的年轻人面容和声音都极为陌生,可顾挽澜几乎能断定,他就是崔珏!

可,他们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让崔珏现身在庆元帝身前这一环!

若是一旦被庆元帝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庆元帝蹙眉,看了看身前陌生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顾挽澜。

此人是从原先抓捕萧隼的那伙人里出来了,那就是顾挽澜埋伏在城外的人。

顾挽澜连忙按下心头思绪,上前拱手道,“陛下,此人即为我之前有缘认识的昊阳商会会长。”

昊阳商会?

之前季凛长平关大胜,好似就曾在奏折中提及过这个商会,当时是他们无私提供了粮草。

如今,若是柔兰攻来他仍愿意相助自然是好事,可是莫非他们当真以为自己真的会把顾挽澜给交出去吗?

庆元帝忽然想到萧隼初入宫那一日,他言日后若他大业可成,他愿以一城来交换顾挽澜。

他当时甚至还有些意动。

可如今……

他环顾着火把之下,众人紧张地看向自己的脸,有绣衣使、有昊阳商会的人,甚至也有今日他带来的宫中精锐。

顾挽澜此人,乃国之瑰宝,无人可替、更无物可换!

庆元帝伸出止住了崔珏的未尽之言,他踱步到了萧飞羽身前,冷言道。

“萧飞羽,朕的臣子轮不到你置喙。”

“你既一心相助柔兰,那么回到柔兰也是你最好的去处。”

“柔兰,若想战,那便战,朕还等着收复失地的那一日!你们,尽管来!”

萧飞羽不可思议地瞪大的双眼,看着身前的庆元帝。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自然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朱恒远轻声啐了一口。

“狗屁!”

萧飞羽突然猩红了眼。

“没有错!”

“我没有做错!”

眼看萧飞羽又似是要发狂一般,众人连忙把庆元帝护了起来。

“我只错在我今日技不如人!错在我输了!”

萧飞羽又放肆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啊哈我没错!阿隼!娘来陪你了——”

笑完,竟是像一只飞舞的蛾一般朝着萧隼身旁的墙壁上撞了过去。

“嘭——”地一声响。

痛吗?

萧飞羽没什么感觉了。

她只看着身侧萧隼已经毫无生机的脸,那张脸上有一只和她极为相似的眼睛,是漂亮的、在太阳下澄澈非常的深褐色的眼珠。

她忽然想起,在她极难挨的、被她视为一生耻辱的那段在草原上的日子,是小小的、这只眼珠的主人握着她的手,陪她一起度过的。

后来呢?

后来……她好像把她和他都弄丢了。

只是……

真好啊,顾挽澜。

这个世上,陪着我痛失所爱的人,即将……还有你。

萧飞羽面上带着轻柔的微笑,彻底断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