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邓清瑷决定好了日期，也订好了票，叫着兄弟几个吃了一顿炒菜，大家都没有说什么难过的话，韩烨厉问贺熠为什么没来，邓清瑷说自己叫了，但他没有来，韩烨厉没再说什么，邓清瑷嘱咐几个人平时多照顾一点贺熠和温绵，一顿饭吃的悻悻的，菜也没有吃完。
邓清瑷已经要走的事情没有告诉姥姥和舅妈，所以周五回家后在门口遇到舅妈他并不意外。
贺熠心里有点难受，他看着邓清瑷下午从座位离开时什么也没带，他知道应该是要走了，他联系了韩烨厉，于是韩烨厉送贺熠去邓清瑷家。
快到邓清瑷家的路上，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白鸽，韩烨厉认识这小玩意儿，周围养鸽子的很多，但都是灰鸽儿，只有邓清瑷有只小白，两人往邓清瑷家走时韩烨厉接到了父母的电话，韩烨厉让贺熠先去，反正他来过知道在哪。
贺熠到邓清瑷家门口时，他听到了里面有个女人尖锐的声音，理性告诉他应该离开，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可感性却让他愣在原地。
“舅妈……”
“嗯。”
“不是说工作已经找好了吗？怎么还待在学校啊，反正你也念不了书，你待着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先出去把自己混着。”
邓清瑷没有说话，他其实想说车票买好了。
“对了，还有那笔钱，你妈的赔偿款，你一个孩子在外面多有不便，你又没爸没妈，就交给我和你舅舅保管吧。”
“舅妈，这钱我不会动，你们也动不了，这是我妈的命钱，谁也没有资格动，我不会交给任何人，姥姥也不行！”
“呵！你姥姥不在，你终于不装了。”
“你凭什么用这钱啊？你知不知道你妈是因为你才死的，因为你我们全家才在人前擡不起头，让我们邓家擡不起头！”
“都是因为你！你好意思用这钱上学吗？你良心不会疼吗？”
“啊？”
“邓清瑷啊邓清瑷，我今儿就告诉你，这钱必须今天给我！你不是我们邓家人，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种？我们乐乐才是邓家根红苗正的孩子！现在他要在城里上初中，他值得最好的东西，你这么大孩子不赶紧出去挣钱，赖在家里给谁看啊？”
方会林一气之下有的没的都一股脑说了，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邓清瑷就是一顿骂，说完以后大喘气。
“凭邓瑞是我妈，凭她十月怀胎生下我！”
“我姓邓，是邓瑞的邓，不是邓林的邓，我在跟我妈姓，没有跟我舅舅姓！”
“舅妈，我尊称你为舅妈是因为我姥姥，我妈是为了我才出事的，但你也不要忘了，她是最初是因为我舅舅才没有办法的！”
“这钱我死也不会给你们。”
“至于我退不退学，打不打工，以后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
邓清瑷从来没有这么勇敢的说出这些话，等他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狂跳，手止不住的抖，他转头就从家里跑出来，狠狠的摔了门。
贺熠听到声响赶紧躲到旁边，眼看这邓清瑷要离开，怀里的小鸽子不合时宜的咕了一声，大概是看到邓清瑷的缘故。
邓清瑷愣了一下回过头，贺熠抱着鸽子局促的站在柏树下靠着墙，身上的校服还没有来得及换，一时之间不知道要看鸽子还是看邓清瑷，嘴欲张，却说不出任何话。
后来邓清瑷经常想起这一幕，平时的酷哥鲜见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甚至连解释都好像显得多余，像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理亏又愤懑。
两人面对面愣了几秒后同时说话。
“我来送鸽子。”
“你在这干嘛。”
贺熠说的很快，像是要解释，邓清瑷问的很不耐烦，可是问完后又开始后悔。
我是不是太凶了，又和他没有关系。
“有事去别的地儿，别在这。”
邓清瑷说完就往外走，贺熠抱着鸽子追了上去。
邓清瑷找了个僻静的地儿，周围都是山，往下看是落满树叶的沟底，坐在沟边什么话也没说，先是接过白鸽检查了一番。
“怎么遇到的？”
“路口那遇到的，看着像伤了。”
“哦，被什么线刮了一下，没事回去上点药就行。”
贺熠没说话，他在想自己是先解释来这干嘛比较好，还是先说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
邓清瑷检查完鸽子后将他放在腿上，鸽子也没有跑，安安稳稳的待在腿间，邓清瑷看向远方，没了平时的嘻嘻哈哈，满眼都是深沉，那份深沉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少年眼中，起码贺熠在同龄人眼中没有见过。
“都听到了吧。”
邓清瑷是看着远方说的，好像在给贺熠说，又好像在说给自己。
“我妈是未婚先孕生的我。”
这是邓清瑷的第一句话，贺熠猛的擡头，怪不得家里只有他母亲遗像，没有父亲的任何信息。
“她有工作，是幼儿园的老师。”
“但是，她不肯告诉家里人父亲是谁，所以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也不在乎。”
“五岁那年，我舅舅在外面开货车，因为疲劳驾驶撞死了人，他不会干别的，只会这个，所以为了不吊销驾照只能选择私了，我母亲将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还到处找人借，她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那时，我生病了，急性脑膜炎，可她没钱，瞒着家里人去找我那个男人借，他不肯，他们争吵中失手推了我母亲一把，她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当时就走了。”
“后来他们赔了一笔钱，家里姥姥拿着钱还了债，剩下的存了下来，留给了我。”
“母亲单位还连发了二十个月的工资，也都给了舅舅他们。”
“家里唯一吃公家饭的人因为我离开了，舅妈一直想要那笔钱，但姥姥不给，她就一直闹。”
“可……你没有错，那也不是因为你。”贺熠伸手隔着布料抚了抚邓清瑷的背。
邓清瑷自嘲的笑了笑，“就是因为我啊，贺熠，怎么不是因为我呢。”
“我妈打不了我，她子宫有问题医生说只能要我这么一个。”
“她帮我舅舅，那是她应该的，那是她弟弟，不能让她对弟弟袖手旁观吧。”
“可是我是多余的啊，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啊，又或者我安安稳稳的，别惹麻烦别生病，可是我是个下贱胚子。”
“你说后来我为什么会好呢？那会儿死了不就好了？”
“她为了我承受了很多流言蜚语异样目光，别人在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议论，这都是因为我啊。”
“可我不值得。”
“我真的不值得。”
“我也不配过的好，我什么都不配。”
“我就应该像老鼠异样夹着尾巴在阴沟里生活，那样我会好受一点。”
“所以，你没法明白我，我们不一样。”
“这样，……你还想让我留下吗？”
邓清瑷转头看着贺熠，眼里带着讽刺，冷风吹过乌黑浓密的头发，连脑后那撮倔强的呆毛也难以抵抗这股寒冷，蔫蔫的耷拉着。
贺熠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望向远方。
其实邓清瑷也从心里知道，也许这件事不是自己的错，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存在，尴尬到每吃一碗饭都觉得呛的慌，一连串的事件背后自己才是源头，没有自己就没那么多的事，这么久了，他一直在找一种惩罚自己的方式，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我妈要生二胎，所以把我送回来了。”
“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所以有新孩子应该很开心，甚至我曾经猜测我不是亲生的，但我就是。”
我有时想，我要真的不是亲生的，反而能活的更加开心一点吧。
“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父母？”邓清瑷皱着眉问。
怎么能因为一个孩子的到来忽略另外一个，这偏心有点偏过头了吧，把贺熠送回这里，如果自制力不强或者意志力再弱一点，他可能就废了，邓清瑷大受震撼而且他也无法理解。
“没事，只要你是亲生的，他们就一定很爱你的，说不定只是他们的精力有限没法兼顾，等你妹妹或者弟弟出生了，说不定就接你回去了，真的，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呢？”邓清瑷安慰道。
贺熠喃喃道，“妹妹吧。”
“这只鸽子，……是要送我的那只吗？”
“嗯，你还要吗？”
“嗯。”
“好，让大韩帮你养，毕竟你那有只猫。”
“上次……，在果园，摘得那些海棠果挺好吃的，快吃完了。”贺熠低着头。
“嗯？”
“还有机会再摘吗？”贺熠擡了眼，却不敢看邓清瑷。
邓清瑷没说话，短暂的沉默代表一切。
贺熠轻笑声，“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风大了，走吧。
书本什么的，邓清瑷没带回家，只是扔在教室了，等自己走了让韩烨厉带回家。
他没有去退学，因为慕荣华会拦着他，慕荣华和母亲曾经是同学，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了几年，所以不会允许自己胡闹，而且他会提起母亲当挡剑盘，邓清瑷怕心软，家里的鸽子已经联系好了买的人，价钱什么都谈好了，不过走的那天都出去觅食了，邓清瑷交给了韩烨厉，等周末有时间再着手卖掉。
小白鸽他也没有亲自送过去，想等自己走了以后让韩烨厉送。
邓清瑷和贺熠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常时荩这个大神经都能感受的到，只是什么话也不敢说，周围的气压低低的。
这周天下午五点，邓清瑷没有来。
贺熠想他应该走了吧，明知道是这样，但还是频频望向邓清瑷的座位。
书都不要了，该是有多急，多煎熬。
但贺熠也尽量给自己心理暗示，他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又怎么能要求邓清瑷喜欢这个只有痛苦往事的地方呢。
贺熠突然想到邓清瑷那天约自己吃饭的地方，好像叫什么砂锅，一个能将奥利奥和泡面搅和在一起的人，品味是该有多差。
但贺熠还满街道的去找了。
这里只是一个小镇，绕来绕去就几条街，闭着眼睛都能走完，贺熠远远的望见砂锅店时，也碰到了不在计划里遇到的人。
“哟，贺熠，听说，邓清瑷不念了？真的假的？”周杰新刚从隔壁的网吧出来就撞上了贺熠。
贺熠手依旧插在校服的口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脸。
“有事直说。”
“好啊，够直接！”
“邓清瑷走了，以后就没有人护着你了，你要是现在给我磕头认错，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带着你，我想你不会想和韩烨厉那几个大傻子混在一起吧。”
“我跟谁混在一起和你没关系吧。”
“而且我说了，你要找事，找我就行，别扯其他人。”
“呦，你还挺讲义气，但你一好学生，你知道什么是孤勇吗？”
“关你屁事！”
“好啊，那你跟我们走，去后边那块废弃的老公寓楼，我们好好谈谈。”
“如果我不去呢？”
“你觉得呢？”周杰新说完，跟在后面的六个人都围了上来。
“好啊，”
贺熠没反抗，跟着就走了，反正从回来到现在，埋怨也罢，难过也好，一直没有正正经经的发泄口，感觉身上的那套功夫都要废了，正好今天就练练手吧。
周杰新穿的五颜六色的，就当是个彩色的麻袋吧。
“哎哎哎，磊子，你看那是不是贺熠？”王阔几人刚从砂锅店出来就远远的看到了周杰新背影。
“我近视，看不清楚，但那个死胖子肯定是周杰新，我他么都能闻到一股骚味。”高磊眯着眼睛。
“好像真的是啊，那双鞋我们班好像只有贺熠穿过。”韩烨厉盯着背影，但因为被人围着还穿着校服看着不太清。
“在群里问问吧，要是真的是，那就麻烦了。”秦昊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国庆出游小分队。
秦日天：@温绵@常常常常常时荩，贺熠在班里吗？
常常常常常时荩：不在，下午就出去了，怎么了？
秦日天：知道去哪了吗？
常常常常常时荩：应该去吃饭了吧，下午问了一家店，关键我也不熟，不知道在哪里。
阔儿：完了，芭比口儿了。
常常常常常时荩：小狼疑惑.jpg
猴头菇：怎么了？@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