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二天的贺熠一如往常，当邓清瑷试探的问道他记得是谁带他回来的，贺熠却摇了摇头，说都忘了，不记得了，邓清瑷长舒一口气，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和平时一样看待贺熠。
他躲的太明显了，以至于除了他本人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一个午饭后，常时荩趁着贺熠不在与邓清瑷闲聊。
“小邓，你最近和这位闹别扭了？”常时荩掰掰脑袋，示意贺熠这边。
邓清瑷咬了一口苹果，愣了一下才躲闪着眼睛，看似不经意的回：“有吗？”
“没有吧。”
“你可拉倒吧，这么明显，我瞎啊！”
“以前你与贺熠像是连通器一样，厕所一块上，饭一起吃，但最近，你老和韩烨厉一起去。”
邓清瑷想了想。
早上贺熠踢了踢棺材板时，自己说待会起，其实贺熠第一脚就醒了，可是他不想和贺熠面对面，一看到他就想起那天亲密的场景，所以宁愿迟到不上早读罚站，也绝不和贺熠碰面。
下课前掐着点，铃一响就奔出教室，上课踩着铃进教室。
上课听得无比认真，还记了笔记，哪怕记错了，贺熠想要提醒，他一擡手贺熠就住了嘴。
午饭谎称自己最近喜欢五号窗口的炒粉，拉着韩烨厉就匆忙离开，又卡着休息的点进教室，一进教室就捂着脑袋躺下。
就连晚上上厕所，都隔着床喊醒韩烨厉陪自己去。
这一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只有邓清瑷不知道。
他很想让贺熠回归原本，可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躲。
也许躲着躲着，贺熠知道了就会主动收起那份不正常的感情吧。
这是邓清瑷现在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周。
贺熠没疯，邓清瑷却要疯了。
周五又下了雨，天黏糊糊的，云也稠稠的聚在一起，堵得邓清瑷心里难受。
“清哥，贺熠，下午放学昊子叫着吃砂锅，约吗？”
邓清瑷犹豫着要不要去，面对着贺熠挺尴尬的，却不料贺熠率先发声：“不了，我有事，你们去吧。”
“什么事啊，熠哥，你都霸占第一名这么久了，就给别人一个机会吧，这么学习是个人都得疯。”
“再说这天多适合吃砂锅啊。”韩烨厉转着笔翘着二郎腿。
“有事，你们去吧。”贺熠头也不擡的说道。
贺熠就是这样，就算和大家都熟悉以后也是说一不二的，在外人看起来他好像冷漠孤立，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他，想去就算有事也会去，不想去就算嘴皮磨破也不会去，所以没必要缠着叫。
“清哥，你没事，必须去啊，你别跟我说有事，你有啥事是我不知道的。”
邓清瑷心里冷哼一声，还真有。
邓清瑷点点头：“去。”
未至盛夏，芒种已过，北方雨量渐多，出校门时天就已经开始下起小雨，想起贺熠刚刚的拒绝，邓清瑷心里更加堵的慌，棉花一样的云不是塞着天空，而是堵在心里。
贺熠就是那样，邓清瑷太熟悉他了，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好像又对着自己摆了一张就是因为你我才不去的臭脸。
整整一顿饭，邓清瑷吃的乏味。
韩烨厉先问了出来：“你和贺熠最近怎么了？吵架了？”
邓清瑷摇了摇头，这都是兄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现在却什么也不能说。
”就是，赵婷都看出来了，那天还问我呢，饭也不一起吃，球也不一起打。”秦昊吐了口姜片。
王阔也点点头：“有什么矛盾？你们谁也不肯退一步，要不说出来，我们帮着评判一下？”
“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们两整天不说话，你们不尴尬，我都替你们尴尬。”
邓清瑷放下筷子，许久问了一句：“这么明显吗？”
四人同时点点头。
邓清瑷掏出手机看着和贺熠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次一起买蛋糕的时候。
雨是真烦，怎么下都下不完，云也不散。
“我出去透口气，你们先吃吧。”
邓清瑷说完捏着手机离开座位，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就在邓清瑷打算回去的时候，楼下对面被雨水淋了一半的水泥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贺熠换了校服，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圆领卫衣，配着一条束脚的黑色工装裤，手中提着塑料袋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但从塑料袋上的名称可以看出，应该刚从超市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家雨就大了起来。
他在躲雨。
明明放学时天气就不好了，怎么伞也不带一把。
邓清瑷皱着眉，握着手机，终究还是拨出了电话。
“喂，……是我。”
“嗯，知道。”
两边短暂的沉默后，邓清瑷问：“伞呢？”
贺熠：“什么？”
“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今天离开教室的时候看到你的伞挂在桌边，这个周末都要下雨，你怎么办？”
贺熠沉默了几秒：“家里有”
“那你带了吗。”
“带了。”
带的什么，透明伞么。
一只橘黄色的猫从雨中踱着小碎步跑了过来，站在距离不远处的石墩上开始舔舐自己被雨水打湿的毛，只是在舔到一半时停了下来，贺熠顺着猫的目光跟了过去。
“咪咪！咪咪！嘿嘿，是不是够不到”
“咪咪！”
“咪咪，歇会儿，吃块肉干。”女孩喂完后又拿出一块，“来，再奖励你一块。”
烤肉店里穿着黑色夹克小姑娘手里甩着逗猫棒，逗猫棒顶绑着五颜六色的彩带，随着女孩不断挥动的手起起伏伏，发出簌簌的声音吸引着白色猫猫的目光，也吸引着门外那只瘦弱橘猫的注意力。
白猫一跳一跳用前爪不断的试探站起来抓住逗猫棒，却因为体型肥硕难以支撑很久不得不跳一跳然后歇一歇，白猫的毛色光滑柔顺，应该喂养的很好吧。
它的主人逗几下然后用手不断的抚着它的额头和后背，猫舒服的擡着下巴享受，发出撒娇般的声音。
橘猫半立着，没有舔到的两只前爪凑在一起支支撑自己干枯的躯体，他的头扭来扭去，不断的跟着那只白猫转来转去，偶尔擡头看看小女孩手里的逗猫棒与小女孩。
小猫也有烦恼。
是羡慕的。
不足一米，一道门槛，一场雨，隔开了两个世界。
贺熠像只橘猫一样站在檐下，握紧了手机，他的目光随着橘猫，邓清瑷的目光随着他，橘猫的目光随着门槛里的白猫与小女孩。
两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贺熠哑着声音沉道：
“邓清瑷”
“我遇到一只猫……在雨天……”
邓清瑷慢慢回：“然后呢……”
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压抑着喉咙，邓清瑷却分明听到了克制的请求。
“……我没醉……我知道……”
“……所以……，别躲我……行吗？”
雨势更加猛烈，拍打在窗户的雨滴模糊了视线，细碎的声音笼罩了耳膜。
可邓清瑷却听到了心跳有节奏的跳动，那么鲜活，又那么热烈，像是要跳出一般。
他盯着那只猫，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千万句拒绝压在心口，最终落出口的只有一个字。
“……好。”
故意迟早的早读，刻意的掐着点离开座位的课间，连续吃了两周重盐的炒面，递东西快速收回的手指，还有别人陪着去厕所的晚上。
是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邓清瑷不再骗自己，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没有质问自己闹什么脾气，为什么不一起玩，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他没忘，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像是什么都说了。
邓清瑷知道一个好字说出去的后果，他不是头脑发热，也没有觉得那猫可怜，只是因为那是贺熠，不是别人。
整个周末两人都没有再互发一句消息。
天灰沉沉的下了两天终于在周天早上放晴，周天下午，贺熠比往常早到两个小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么早，也许是期待着什么，左手边的座位一直空着，邓某上周走的那么匆忙，桌上的物理资料书还没有合上，随意的摆在桌中央，窗户大开，天边的毛卷云状如马尾，原本白色明亮的云片在不断靠近太阳后呈现柔丝般的橙黄色，透着光与将天地斜交。
微软的风带着尚未消失的水汽与干净的空气懒散的透着窗吹了过来，桌面的资料书页被风一页一页抚过，停在了万有引力，书页将落未落，贺熠看着那早已熟烂于心的描述。
万有引力，是由于物体具有质量而在物体之间产生的一种相互作用。它的大小与物体的质量以及两个物体之间的距离有关。物体的质量越大，它们之间的万有引力就越大；物体之间的距离越远，它们之间的万有引力就越小。
质量越大，引力越大。
距离越远，引力越小。
好像不太客观呢。
明明那么质量那么小，却超过了宇宙中所有天体对自己的吸引，明明距离那么远，却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为什么还没来呢？
还是躲么
说话不算数么
贺熠低眉垂首伸手合上了书，放在了与自己并排的资料书的最底层。
真正烦心的事情不是会眼不见心不烦的，能不看见就不烦的也不是烦心事，烦心事是跟着心走的。
常时荩转头看了看空着的邓清瑷的位置，又扭头看了看温绵空着的座位，没气一样儿的问了一句：
“你也不开心吧。”
贺熠没回答，赞同一般的擡头看着常时荩，常时荩仰头背靠桌兜：
“他们俩人说好的么？”
“明明昨晚还打视频聊天了。”
对啊，明明周五才答应不躲的。
常时荩长叹一口气，今天早上起来后就给温绵发了消息，只是一直都没有回复，下午也没来，早在早上常时荩就暴躁过了，只是这会担心的疲了。
大概可能又生病了，温绵这段时间病犯的太频繁了，除了这个常时荩想不到其他她不回自己消息的理由。
晚饭时间已过，贺熠没什么胃口，一个人拽着蓝色垃圾大桶去倒垃圾，今天下午大扫除贺熠分到了这个，才两周时间倒垃圾的两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不是拿不动，只是心有些重，擡不起来。
贺熠拖着垃圾桶，塑料大桶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反抗，贺熠却放空的一个人往前走。
突然，垃圾桶的另一边有人拽了起来，贺熠刚想拒绝别人的帮忙。
“同学，我自己——”
“你自己可以，垃圾桶不可以好吗？它叫那么惨你听不到吗？学霸!”邓清瑷笑着亮着眼睛，脸上的小梨涡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偏着头的他耳后的小炸毛也随着他摆动的脑袋上下摇摆。
“你不是，……还没有到晚休……”
邓清瑷明白了，贺熠还以为自己在躲呢。
邓清瑷嘟囔着，“我不是都说了好吗？”
贺熠看着邓清瑷，低头抿着嘴，心里答应着好，轻快的在嘴角滑过微笑。
邓清瑷：“吃了吗？”
“……我要去倒垃圾，你问我这个问题？”
没话说可以不问的。
“又不是刚从厕所出来，这问的没一点儿问题。”
“没有。”
“正好，赶紧倒完垃圾一起出去吃饭，饿死了都，大韩上次从办公室顺了一堆老刘的假条，咱们正好用得上。”
贺熠疑问：“你来这么迟没吃吗？”
邓清瑷摇摇头，将脚下的石子踢远，发泄一般：“别提了，电车炸了。”
“什么？那你有没有受伤？”贺熠作势就要停下检查，邓清瑷赶紧为自己不严谨纠正：
“说错了，说错了，不是车炸了，也不是我炸了，是车胎炸了，刚过上李那段路，我只能和大韩推着走上来，不过挺寸的，人家那的轮儿今天正好没了，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
“真是醉了，我一破电瓶又不是玛莎拉蒂等个轮胎还得排队。”
“怎么回事，大家的轮胎都在同一天炸了吗？”
明明是令人心情作呕的事情，可是一遇到贺熠邓清瑷就说的很轻松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不仅说的轻快，身体也开心的轻摆，手里的垃圾桶被迫向前轻甩然后又拽回来，贺熠随着他去了，配合着前后摇摆，像是两个孩子示好亲昵的牵着手前后来回甩。
贺熠被他说笑了，也不知道是垃圾桶轻了起来还是心轻了起来，太阳下山了，卷云也卷着烦心事消失在天边。
韩烨厉抱着邓清瑷的书包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怎么闹了两周的情绪说好就好，这货三岁吧，抱着个垃圾桶还摇了起来，摇摇车啊？
贺熠也是，大学霸怎么突然就被传染了，还跟着一起摇。
说到底关系这种事情太玄妙了，刚进走到楼下，邓清瑷随便瞥了一眼就在来来往往的人一眼看到了贺熠。
“贺熠怎么一个倒垃圾，怎么没等我？”
“哪呢，这刚进门就找贺熠，你没贺熠不活了？”
“你瞎啊，他那么高的个儿，那么帅的背影，还能认错？”
“整个高一年级都找不出能把这个丑□□校服穿这么帅的人好吗？”
“再说，你看他那么拽拽的走路姿势，范儿多板正，一样就认出好吗？自己瞎还说别人。”邓清瑷翻了白眼。
“嚯，我就说了一句，清哥，你怎么跟加特林一样，还不停了呢？”
“是你长得矮，我们都挺高的，十个里面有六个就是一米八往上好吗？”
“行了行了，书包帮我拿上去，在班里等我，我先去问问贺熠吃没吃，没吃的话咱们就去吃麻辣烫。”
“行……”
“哎——”
“吧……”
韩烨厉的吧字还没说出来，邓清瑷就将书包甩在他身上，人已经一溜烟儿冲了出去。
韩烨厉真是信了他们吵架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