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早早早”
“出发了吗？”
“上飞机了吗？”
“大福买了没啊？”
“都有什么口味的啊？”
“多买巧克力味儿的啊！”
“怎么不回消息啊，你上飞机了吗？”
……
[等到花都谢了].jpg
[黄头娃娃歪头表示疑惑].jpg
邓清瑷烦躁的挠挠头，滑动着指头翻了翻聊天记录，昨晚最后一条信息是自己发的，还是条语音，邓清瑷反复点开语音听，他确定没说什么能让贺熠生气的话。
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
但离开时生怕两人因为手机没电断联系，邓清瑷还专门将自己的充电宝塞给了贺熠。
他是不是要给我个惊喜，所以才不回消息。
短短几个小时内，他的脑回路都要滋火了，但就是想不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
他决定去车站等等看。
天还下着雨，离开家的时候他专门喂了鸽子，中白兴致缺缺的眯着眼睛伏在窝顶，邓清瑷伸手安慰道摸了摸小脑袋，自言自语：“等我去接你哥，一会儿就能见到，你也想他了吧，回来你就啄他，让他给你买鸽粮。”
屋内有些潮气，外边也还下着雨，邓清瑷没有关鸽房的门，就算有猫来，鸽子们也能从窗户飞出去。
“到了吗？”
“我在车站的小卖部躲雨。”
“喂，回个消息。”
“雨有点大，鞋都湿了，你回来得赔我一双新的。”小卖部的大叔知道邓清瑷是等人后为他拿了一把小板凳。
“好冷”
“想吃砂锅丸子，你快点好不好。”
“贺熠”
“回消息。”
邓清瑷频繁的掏出手机，打字越来越快，从坐在小卖部的小板凳慢慢到站在屋檐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每一辆回来的车，从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八点半，雨势渐小，未歇。
“小同学，你这等什么人啊，都一下午了还没有来啊。”
“嗯。”邓清瑷喉咙有点干，嗯的很冷漠，他生气了，等贺熠回来他就蒙住他的脸狠狠揍一顿。
“谢谢叔叔，我不等了。”邓清瑷将小板凳还了回去，临走买了一瓶水，但他没打算喝。
他太熟悉小镇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从哪个地方来的车是什么颜色，一天有几趟，最早的发车时间和最晚的到达时间，他比预计多等了一个小时，就连那些黑车他都挨个看了，可是就是没有贺熠的身影。
他还是不死心的去打听了一遍，问在城区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个子很高，长的很好看的等车男生。
甚至他问了大巴司机，今天的路上有没有发生车祸。
得到的答案意外之内的一致。
没有。
邓清瑷又庆幸又难受，又连连发了几条消息。
微信消息界面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冒着小雨骑车回家，电车也不给力，车灯在半道虚弱的忽闪了几下后彻底罢了工，邓清瑷没时间害怕满脑子都是贺熠，没等他彻底走神就滑倒在路边，索性没受什么大伤，晃了晃胳膊腿都还能动。
国庆的七天假期在这孤独的一瞬间变的飞快，邓清瑷将电车放在棚子里充电，转身去关鸽房的门时扫了一眼，慌神发现中白不见了。
夜晚他们不会往外飞，而且这小家伙打小就比其他的鸽子更加机敏，就算有家猫来抓也肯定是第一个能逃离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中白自己飞出去的，可是大下雨天能飞哪里去呢，这会都是归巢的时间，其他鸽子都好好的待在鸽架上，邓清瑷越想心越慌。
他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想要告诉贺熠中白不见了，忽然想到贺熠也一天没回消息了，打打删删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贺熠，中白不见了，我怎么办呢。
中白没有不归巢的习惯，人没办法，鸽子还能没办法吗，附近是自己熟悉的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邓清瑷拿出伞决定冒雨去鸽群经常落脚的地方看看，只是还没有踏出门，就被韩烨厉拦在门口。
“清哥，大晚上的，你去哪啊？”韩烨厉收了伞，今天下午他妈妈包了饺子想要邓清瑷一起过来吃，但韩烨厉过来时发现门锁着，发消息也没回，不放心就又冒雨过来看看。
“烨子，我……”
“贺熠一天没回我消息了，今天我等了好就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可是昨晚七点他还回我消息。”
“中白也不见了，明明下午我走得时候它还在。”
“它没有不归巢的习惯。”
“我……”
“车……车灯……也坏了……”
“我想去找中白，……可我挺怕的，我也不知道害怕什么，我就是挺怕的。”
韩烨厉张着嘴一股脑的接收了这段没有逻辑关系的信息，本来想调侃邓清瑷离不开贺熠的话被邓清瑷慌乱的神情噎在喉咙里，缓缓的上前摸了摸邓清瑷的冰冷的背。
“没事，熠哥可能……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你别着急，车灯坏了就坏了，明天咱们去早点大不了换一个，我早就想换了。”
“中白，……中白……我跟你一起找找吧，没事的，这么大的雨指不定在哪躲懒呢，待会出去口哨一吹，只要他听到，一准儿就回来了。”
“这动物和人一样的，他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喊喊它。”
“不过，你这一身泥的，我刚刚就想说了，是不是摔路上了，你先换了衣服，咱们俩去找找。”韩烨厉伸手去拽邓清瑷，可是邓清瑷却在原地不动。
“走啊”
“不换了，就这么走吧，本来天就已经黑了，迟一会儿危险就多一分。”邓清瑷说着打开伞闷着头就往外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韩烨厉知道拗不过邓清瑷，紧跟在身后。
其实跟着邓清瑷找鸽子的经历不能算少，在他刚开始养鸽子时，经常有不归巢的，那时候鸽子总数就十来只，哪只不见了邓清瑷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十次里有九次是找不回来的。后来总数越来越大，邓清瑷也就不找了，但中白对于邓清瑷很重要，韩烨厉没打算也没敢阻拦。
两人在雨里折腾了半夜也没动静，邓清瑷的口哨声逐渐从清脆响亮转而疲乏，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不觉都到了山边，其实他们都知道到这儿都找不到，基本就找不回来，但韩烨厉没敢说话。
手机的手电筒光很微弱，扫过邓清瑷的脸时他呈现疲态，但尖锐的表情依旧呈现着执着，雨滴嘈杂的打扰着寂静的夜晚，摔在黑色伞面的声音好像是为这可怕的安静添一丝活气，韩烨厉几经试探：“清子，要不咱们回吧，挺晚的，这么找也不安全，中白他可能，可能已经飞回去呢。”
韩烨厉已经做好了被邓清瑷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邓清瑷愣愣的看了几秒远方后，转身丢下一句回吧。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第二天的邓清瑷丝毫不提及中白的事情，也没有在学校抱怨贺熠不回消息的事，他只是坐在贺熠的位置，课也不听，垫着贺熠的书睡觉。
贺熠没回消息的第七天，邓清瑷忍不住了，去办公室找了大华，大华没能给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只是说家里那边给他请了假。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大华将贺熠父母的联系方式给自己。
情绪肉眼可见的消靡，邓清瑷从笔袋中翻出贺熠留给自己的计划表，表中规整的正楷字体是特意为自己写的，邓清瑷皱着眉狠狠地揉成一堆头也不回的反手扔进垃圾桶，然后脸朝着窗外发着呆。
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里空无一人，常时荩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趁着人都离开教室，回来拿自己的画板，开了教室门后，差点被吓死，垃圾桶边蹲着一个人，只一眼看到那炸毛，她就知道是邓清瑷。
“你蹲在那吃垃圾吗？”
邓清瑷没有反应，翻垃圾的声音逐渐暴躁。
“晚自习都结束了，别人都回宿舍了，你在这捡金子么？”
邓清瑷还是没反应。
“你死了？”常时荩打算过去踢邓清瑷一脚，他却冷不防的出了声。
“不见了。”
大概以为他什么东西，常时荩收回脚也蹲了下去，“重要吗？重要就找啊，我帮你。”
“没事，我自己找吧，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几天逃课，大华电话都打疯了。”
“没事，我告诉他我去城区集训了。”
“最近温绵的身体不太好，我想和她待在一起。”
邓清瑷停了手，转头看着常时荩：“你……”
“她还好吗？我最近太忙了没去看她。”
“等……”
邓清瑷意识到自己原本想说的是等贺熠回来了，一起去看看温绵，但一想到贺熠，他心里就塌了下来。
“听韩烨厉说，贺熠还没回来，不是去看他奶奶了吗？这么多天奶奶的奶奶都能给他看了吧，他怎么还没回来。”常时荩站起身翻着自己的桌兜，平时都是由温绵收拾的，自从她休学后，常时荩自己的东西再也没有找到过。
“不知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死了吧。”
邓清瑷说的面无表情，却在下一秒从桶底找到了那张被揉的不成鸟样的计划表，他转身平铺在课桌，使劲捋了好几下才勉强有点样子。
常时荩伸着脑袋看了一眼，“字儿确实漂亮，确实值得在垃圾桶里扒一扒。”常时荩找到画板装进包里，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邓清瑷然后离开了教室。
小半月过去了，好像所有人都习惯了教室里少了人，只是邓清瑷时常坐在贺熠的位置发呆。
大华找邓清瑷谈话的那天，邓清瑷在楼道里碰见了慕慈晓，一改往日的阴阳怪气，慕慈晓突然叫住了从身边经过的邓清瑷。
“邓清瑷！”
“贺熠已经转学好久了。”
“你不知道吧。”
没打算停步的邓清瑷在听到贺熠的名字后机械的停了脚步，他蹙了蹙眉转身问道：
“你听谁说的？”
“我爸。”
“我就知道，贺熠是和我们一样的好学生，他才不会一直和你混在一起呢，人家早就转学了，虽然我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说他请假，但他转学的事都没有告诉你，你还以为自己很重要吗？”
“转学？”
“为什么？”
邓清瑷心里默念，转身往办公室跑去，他连门都没来敲就冲进去，没等大华说话，他就颤着声音问：
“老师，贺熠为什么转学？”
“他有和您联系过吗？”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大华明显一愣，继而整了整办公桌上的练习册，“贺熠是好学生，他的条件本就不应该在这儿，家里人转走也是正确的选择。”
“家长的决定我们干涉不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转学走的，之前收到的是请假。”
“你们平时不是关系很好吗？怎么反过来问我？”
邓清瑷眼神淡了下来，低着头：“他没告诉我，我联系不到他了。”
大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们这个年纪的友谊啊，上了头就会觉得好的不得了，他可能是不好意思跟你开口吧，没事，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的。”
“不过他在的时候，你的成绩倒是明显提升了。”
“这一点倒是有点遗憾。”
“不过，没事，班里那么多学习好的同学，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他们，问老师也是可以的。”
邓清瑷早已经心不在焉，思绪飞出窗外，转学，为什么转学，是家里发现两个人的事了吗？如果发现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又或者不来找呢？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的转学呢？
大华还在继续输出，邓清瑷打断施法：
“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邓清瑷走到门口时，大华突然说了一句话，
“邓清瑷，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走散的人会有很多，你现在可能还不能理解，但是人生很长。”
两天后，邓清瑷坐上了去东城的汽车。
他逃课了一整个月，除了韩烨厉的消息他谁的也不回，一个月回来后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大华差点报警，还是韩烨厉主动告诉大华他与邓清瑷有联系。韩烨厉猜到了他去找贺熠，但他不敢问，邓清瑷有点不像他了，他的脸本来就很小，瘦的更加尖锐，韩烨厉大概觉得自己眼花了，他从邓清瑷的脸上看了以前不曾看到过的冷冽。
邓清瑷是在全班的注视下进的教室，教室里已经撤了两张课桌，他的课桌和常时荩的并在了一起。
大华找他谈完话后他才坐回常时荩旁边。
常时荩没问他去哪里，谁也没有说话，晚自习时常时荩突然转头盯着邓清瑷，“逃课吗？”
邓清瑷目光无神，片刻后点了点头，反正也一个月没有上课了，还差这一半节吗。
两人从后门溜出去，翻过后操场的墙，买了两罐啤酒去了废旧的面粉厂，邓清瑷伸手拽着常时荩坐在一间有顶的水泥厂房顶，常时荩单手开了啤酒，将啤酒环在食指转了两圈后扔了下去，清脆的发出声响。
“韩烨厉说，你去找贺熠了。”
“嗯。”邓清瑷接过喝了一口，缓缓道:“没找到。”
常时荩望着月亮：“你是喜欢他吗？”
邓清瑷没想到常时荩会问这么直白的问，他在思考着怎么回答。
“看样子，你没找到。”
邓清瑷低头没有否认，”不是逃课散心吗？”
“你以后就是猫了，流浪猫。”常时荩说这话时嗤笑着，邓清瑷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干涩的声音中他能感觉到常时荩下一秒可能会哭。
“温绵还好吗？”
“我也是没人要的流浪猫了。”
邓清瑷与常时荩同时发声，听到常时荩的话后邓清瑷愣住了，他不自觉的用力捏紧手中的易拉罐，装着酒的闷声在月亮下格外的闷，他有一瞬间喘不过气，好像那一刻他感受到温绵的感受，常时荩低头哭了，她哭出了声音，脸深深的埋在膝盖中，眼泪洇湿了校服裤，垂着提酒的手松开酒瓶，洇了一片房顶，邓清瑷张了嘴却说不出什么话，他抱了抱常时荩，眼角垂下一滴泪，狠狠地砸在地面，泪水中映出了清明的圆月。
短暂的一年后，两个人再次成为了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