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沈柯又一次打了架,常时荩还在回来的路上,邓清瑷无奈被招至学校,当天下午他还有一台手术,因此没有跟对方追究赔偿的多少,而且本来就是沈柯先动手。
赶回医院没歇多久他就去了手术室,一台手术结束已经是四个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城市都开始沉睡,今天恰好连班,邓清瑷没打算回去,早上离开时给耳机留够了水和食物,他疲惫的仰躺在椅子上休息。
大概是过了吃饭时间,他已经感受不到饥饿,但想到还有夜班,还是拿出手机准备点份外卖,手指不断划拉着屏幕,邓清瑷实在不知道吃什么,面食店很多在这个点早已下班,他最终下单了一份鸡排饭。
等饭期间他又去查了次房,回来时看到实习生已经将饭放在办公桌上,摸了摸已经不是很热了,邓清瑷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享用就又被实习生慌慌张张的叫走。
小宋:“邓老师,急诊送来一名腹痛病人,判断是急性阑尾炎,但病人坚持要等家属。”
“这是检查的报告。”小宋着急忙慌,就连敲门的习惯也忘了。
“知道了,走吧”邓清瑷连饭盒都没有来得及合上,就快步出了办公室的门,边走边看报告,确实是急性阑尾炎,而且需要马上手术。
邓清瑷还没有到病房,就远远的听到对方的嚎叫。
许泽:“家属还没来,我不手术,你们先快点给我上点儿吗啡!我快要疼死了”
邓清瑷在门口一愣,看着对方年纪不大,却知道吗啡的强效止疼,要知道吗啡针对中重度的疼痛,尤其是癌症止疼和手术后镇痛,而且此人喊着要等家属,明显是不信任医生。
“你的Ct检查显示,你的阑尾已经增粗,周围脂肪肿胀模糊不清,盲端指状低回声肿块的比例已经很高。”邓清瑷一遍说着一遍走到床边,用右手压迫这人的左下腹,左手同时挤压近侧结肠,几乎同时这人绷紧脖颈仰着面痛苦的嚎了一嗓子,一旁的护士小姐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怎么看着人模狗样,怎么能发出这么惨绝人寰的声音。
“许泽,二十六岁,性别男,急性阑尾炎,建议立马进行手术,去准备吧。”邓清瑷收回按压在许泽腹部的手,习惯性的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转头安排手术事宜,无视了许泽。
“我家属三分钟就到,啧……能不能……能不能,再等三——”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代替了许泽口中的三分钟,“我是家属,同意手术——”,病房门从外被打开,邓清瑷本是下意识的确认家属,却在看到来人长相后错愕的愣住了。
贺熠一路跑来的,接到许泽的电话是刚好下飞机,东西交给司机后就直奔医院,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邓清瑷。
贺熠本打算上前看看许泽的情况,却没有想到对上这张曾经无比熟悉又心疼的脸,一株沉睡十年的幼苗强势破土而出,直戳心脏,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贺熠的心脏短暂的停跳,盯着邓清瑷那张错愕的脸,他不假思索的说出令许泽差点原地起飞的话。
“我……不是,……不是家属。”
许泽瞬间好像就不疼了,顶着一张你礼貌吗的脸发自内心的问:“哈喽?”
老人说人只有在死前才会将人生过往的种种如同播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过,欢乐,愤怒,惋惜,痛苦还有那些得到后的欣喜以及失去后的遗憾。
邓清瑷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才会在脑中闪回和贺熠的过往,心脏像是受到了来自宇宙外的重大撞击,狠狠的窒息痛让他生出眼泪。
相顾无言,贺熠说完话后,整个病房静悄悄,大家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许泽垂死一般的:“哈~有人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他好看,但不至于忘了我吧,我要疼死了。”
“你们医生这么没有医德吗?”
许泽的话带回两人的思绪,贺熠施舍的给了许泽一句:“闭嘴吧你,周文在路上马上就到,待会他签字。”
许泽惊讶的直接坐了起来,周文要来的消息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短暂的忘记了贺熠也能给自己签字使自己尽快脱离苦海的事实。
邓清瑷一时不知所措,眼泪差点就要出来,他眨巴眨巴眼睛,压着声音:“准备手术吧。”
揣在口袋里的手早就紧紧握成一团,右手食指第二节处是前几天被热水烫伤的水泡,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没有完全愈合,此刻却被他狠狠地扒掉,他不断地用拇指刮着伤处,好像不露骨头就不罢休一样,他强装镇定,从贺熠身侧经过,贺熠想要伸手去抓,却因为此刻病房的多双眼睛垂下了手,邓清瑷转身出门后,贺熠也紧跟着出门。
许泽也瞬间来了精神,护士看看小宋又看看躺在病床上疼到脸色苍白的许泽:
“你家属和我们小邓医生认识?”
许泽盯着贺熠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小护士小声嘀咕:“我就说,没有见过什么人和小邓医生熟悉的。”
邓清瑷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这台手术是做不了,他快步去往办公室,曹医生也在值班,只有让他接下这台手术,进了办公室的门后,贺熠就没再跟进去,他站在紧闭的门前,伸手摸着门,突然门被打开,从里面出来的医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后离开。
曹医生走后,邓清瑷躲在在办公室桌下,好像刚刚看到贺熠是做梦一般,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食指处已经出了很多血,顺着手指不断往下流。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邓清瑷瞬间扬起了脸,那敲门声小心翼翼好像要窥见心事一般,邓清瑷强装镇定,站起身闭着眼睛深呼吸良久才蹦出“进来”。
贺熠轻推开门,进门后关了门。
隔着一张办公桌,邓清瑷就站在后面。
“你受伤了。”
“好久不见。”
两人同时出声,贺熠垂着眼睛看着邓清瑷受伤的手指,刺眼的红与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贺熠的心狠狠被刺痛。
是应该有好多话要说的。
为什么当初突然转学?
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为什么突然失去联系?
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你去了哪里?过得好吗?
这么多年有想过我吗?
我考上了你想去的学校,却没有在任何一个专业见到你的名字,为什么?
邓清瑷曾经设想过无数两人会见面的场景,见到了要问什么,怎么问,最终到头来只能哽咽在心口化成一句好久不见。
原来俗套的电视剧情真得有在上演,原来时隔多年的不见真的只能由一句好久不见开场,原来曾经以为再见的欣喜若狂只能化作满腔的酸涩。
贺熠没有回答邓清瑷,他兀自的在办公室里寻找急救包,他顺手的好像这是他的办公室一样。找到东西后他按着邓清瑷坐在椅子上,低头给他处理手指的伤口,横眼看了已经冷掉的鸡排饭,
“饭都凉掉了,待会出去吃吧。”
邓清瑷喉头几动,好多想说的话就是说不出来,盯着贺熠的额头良久才问:“声音怎么了?”
其实在病房里的第一声他就听出了变化,贺熠的声音以前很清亮,少年独特的气息总是透在声音里,像早春最先叫的鸟,总是在久违冬天后惬意的欣喜,上学时他就很喜欢贺熠的声音,总是在各种时间有意的贺熠贺熠叫,而贺熠总是会对每一声都不厌其烦的回应。但今天重逢时,他的声音分明有些淡淡的嘶哑,不再清亮。
贺熠的样貌没有很大的变化,个头还是想象中的那么高,脸的轮廓更加的有锋芒感,以前看到就总能给人一种安稳的成熟感,而现在时间的沉淀将这份成熟感历练的更加深沉,邓清瑷有一瞬间心动了,只是人多没敢回味。
贺熠不以为然的回道:“烟抽多了。”
贺熠没擡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继续道:“吃这么油怎么也不见你胖。”反倒越来越瘦,可是转念一想,邓清瑷以前也吃的多,可就是胖不起来。
“吃的少。”
“哦。”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只是邓清瑷没挪开手,贺熠依旧在慢吞吞的处理。
“你在哪儿上的大学?”那么多想问的问题里,邓清瑷选了一个自认为不那么突兀的,贺熠闻言愣了一下,手短暂的哆嗦了一下,眼神里快速闪过一丝慌乱,生怕被看出,头更加低了,他如实回答:“北大。”
“不可能!”
几乎在他说出的一瞬间,邓清瑷就揭穿了他,刚上大学邓清瑷就竞选了学生会成员,只要有活动他就积极参与,后来成为校学生会主席,不断地与各个学院打交道。其实他非常不喜欢学生会,但他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到处打听别的学院有没有一个叫贺熠的,可是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贺熠没想瞒他,缓缓的解释:“我和你应该不是一届的。”
“哦。”
贺熠不想让邓清瑷继续纠结这件事,转而解释许泽:“阑尾炎那个,是我合伙人,我不是他家属,他有家属。”
回答在大脑还没发出指令前就率先做出,邓清瑷冷冷的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家属也跟我说不着。”
贺熠愣了愣,没说话。
本想还问更多,但护士在门外敲门,找邓清瑷签字,贺熠只好退开,邓清瑷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而后又出乎意料的开了门,贺熠转身看着他,他知道邓清瑷有话要说。
“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知道的。”
“……我还有点事,你要有事可以先走。”邓清瑷眼神有点飘,前一句理直气壮,后一句飘忽不定。
十年之久,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的心还能跳,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经变了,可是看到贺熠的那瞬间才发现自己依旧是那个自己,可是他不知道贺熠变了没变,他不知道贺熠十年发生了什么,上了什么学,在哪里工作,有没有恋爱,有没有想过……自己,他小心翼翼的做出试探,如果他还是那个他,那就会听懂他的话。
贺熠看着离开的邓清瑷心疼的苦笑,还是那么的心软,还是害怕因为那句“和我有什么关系”伤害到自己。
忙完手头的事情后,邓清瑷回了办公室,他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不敢推门,明明这是自己的地方却小心翼翼的害怕进去,他怕推开门后空无一人。
果不其然,邓清瑷推门后里面空无一人,心瞬间就从万米高空坠落,沉沉的失落涌了上来。
果然,都变了。
刚才起码应该要个联系方式的,邓清瑷想。
“邓清瑷!”
熟悉的声音将站在门口愣住的邓清瑷捅了对穿,他擡眼不敢相信,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缓缓转身后,看着贺熠胸膛起伏着提着打包的餐盒站在护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