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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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若的马车在国师府的附近停靠了一会。
他看着扶安俞与扶安睿的马车返回了皇宫, 片刻之后,扶凝的马车也从国师府离开了。
他一直没有看到式尘出来。
这附近都有国师府的护卫巡察,扶若也不能停留太久了。
在扶凝离开之后, 他又等了片刻, 确认式尘还在国师府内, 他说了一句:“启程回宫。”
坐在马车里的扶若静静闭上眼睛, 依然无法平息自己心中的情绪。
回到皇宫之后, 他乘上辇车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御书房。
温公公经常带在身边的两个太监守在御书房门口。
证明温公公正在御书房里面服侍皇帝。
经过太监的传报, 皇上允许扶若进入御书房。
扶若进入御书房之后,温公公正在往外走,见到扶若行了一个礼说:“大皇子, 皇帝正在等您呢。”
扶若微笑了一下, 靠近御书房的内屋就闻到浓厚的药味, 苦涩的味道似乎要堵住人的鼻腔。
扶若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笑容卑谦地又和煦走到皇帝所在的书案前, 弯腰行礼说:“父皇,儿臣刚刚从国师府回来,皇弟还在国师府。”
“哦,他的状态如何?”
皇帝的声音很虚弱,尾音虚浮。
扶若很清楚皇帝的身体大限将至, 现在就靠名贵的药材在撑着一口气。
“他依然很忠诚守在国师的身旁。”
扶若回答,“看起来那些信函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御书房里陷入寂静,皇帝突然笑了一声:“不愧是被泊氏豢养长大的,连一丝用处都没有了吗?”
扶若没有回答, 他知道皇帝的心中早有决定, 所以他无需多言。
“国师那边朕来牵制, 阿若,你来朕的身边。”
扶若立刻上前,神色恭敬地走到皇帝的座椅旁。
皇帝伸手抓住扶若的手臂。
扶若垂眸注视着皇帝的手,他的皮肤枯槁,仿佛脆弱而易折的枯枝。
皇帝声音下沉,虚弱却依然透着一股狠戾:“这皇椅给谁,不应该是泊氏决定的,而是朕。”
扶若立刻下跪说:“理应如此,吾皇万岁。”
“朕知道你对泊瓷的心思,可是,朕想要让泊氏为朕殉葬。”
扶若深深低下头说:“儿臣自当完成父皇的命令。”
“兵,朕已经安排了,阿若啊……”
皇帝的手指微微缩紧,看起来像要隔着衣服嵌入扶若的血肉,“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当将,就要成为堆积她权势的白骨。”
“父皇,儿臣自然知道利弊,只是希望父皇也能让儿臣看到您舍得亲生子的决心。”
扶若弯起唇角,“他那一身武艺是隐患,可能增加计划之外的折损。”
皇帝动了一下唇角,松开扶若的手臂说:“朕会解决,记得帮朕找到式安安的墓地,我们一家三口……要葬在一起。”
“自然,请交给儿臣。”
扶若语气柔和地说:“毕竟是父皇寻找了这么久的挚爱。”
皇帝轻轻拍了一下扶若的手臂说:“剩下的事都交给你了,朕有点累了,你下去吧。”
扶若应声,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温公公看到扶若走了出来,立刻行礼,然后进入了御书房。
关上御书房的门后,他立刻快步走到皇帝身边。
皇帝靠在椅子上,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皇上……”
温公公神色关切地走到皇帝的身边,“需要回寝宫休息吗?”
“温公公。”
温公公立刻凑过去说:“奴才在呢,皇上。”
“朕不相信泊氏的预言。”
皇帝的手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温公公心中一惊,立刻默不作声地跪在了皇帝的身侧。
“明明不信,但是朕这一生仿佛都被泊氏困住了。”
皇帝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眼睛,下一刻,他用力的咳嗽起来。
血溢出唇角。
温公公呼吸都停住了,屏着气拿出了手帕。
皇帝没有接手帕,而是用手指擦着自己唇角的血迹说:“阿辰还没有回宫吗?”
“……没有。”
皇帝仰头看向房梁,沉默了很久,低叹:“倒是朕对他寄予太多希望了。”
“皇上,先回寝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朝呢。”
皇帝动了一下身体,看向自己桌面上的砚台,低声说:“让人通知国师,明天的早朝不许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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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瓷接过圣旨,看着徐管家带着传圣旨的御前侍卫离开之后。
她拿着圣旨往竹苑走,山城出现在她的身后说:“主子,前方有信了。”
泊瓷停下步伐,站在庭院的长廊之中看了一眼天空。
夕阳染红天空,澄透的天空仿佛渗入了血色。
泊瓷冷淡地说:“扶曲也是到了强弩之末,最终还是选择了扶若。”
山城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有听到自家主子直接称呼皇帝的名讳,他单膝跪地问:“主子,我们这边需要进行一些埋伏吗?”
泊瓷什么也没有说。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圣旨,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说:“看一看式尘如何应对。”
“主子?”
山城眼中闪过一次迟疑,语气认真地说:“请三思,皇帝毕竟是二皇子的亲生父亲。”
现在的情势,只要有一丝偏离计划,他担心自己的主子会遭难。
“山城,我记得你来到我身边时,我的父亲还在。”
泊瓷看向山城说:“父亲对我说,你虽然年纪尚幼,但是练武资质其佳,与我年纪相仿,所以破格成为了我身边的护卫。”
山城垂眸,眼中涌上一丝怀念,从那天起,他就如影随形在泊瓷的身边,拼劲全力在每次护卫的竞选中赢下来。
“你来我身边时,泊氏嫡系与旁系就已经开始切分了,嫡系甚至将旁系驱逐出了国都,你可知我的外婆为何会如此勃然大怒。”
山城说:“详细的原因我并不知道,只是听闻是旁系破坏了规矩。”
泊瓷轻笑了一下,语气轻蔑地说:“扶曲……本该一生都无子。”
山城呼吸都停止了,他有些迷茫地看向泊瓷。
“式安安虽然是女子,但是她命中有辰星庇佑,注定要有一番作为。”
泊瓷想起在寺庙见到式安安的坟墓,冷声说:“旁系出了一个拥有占星术的孩子,瞒而不报,跟扶曲私下勾结,借了式安安的命。”
“这命可不可以改……”
泊瓷看向手中的圣旨,目光冰冷地说:“没有人比观命者更清楚。”
从扶曲私自改命开始,星辰就开始混乱了,式安安没有留在他的身边,而是选择相信泊氏家主,自己来保护她的孩子。
外婆本来没有告诉她这些事。
只是她看到了式安安命星的光晕,也看到帝王星与另一个星辰在争辉。
泊瓷低声说:“式尘,他是破命出生,命局因他而乱,也会因为他的选择归位。”
“主子……准备相信他吗?”
山城仰头看向泊瓷说:“我虽然也觉得式尘大人有些与众不同,如果那天在雪鹤寺他没有出现,我可能没有办法继续为主子效劳,他是我的恩人,但来到主子身边的那些人……最终只是想要与主子分享利益而已。”
山城看到扶安俞等人接二连三来到泊瓷的身边。
他们曾经都是友好而真诚的。
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身处于不同的位置,已然有了自己的算计与想法。
“暂时按兵不动,这也可能是皇帝对我们的试探。”
泊瓷将圣旨丢给山城说:“处理掉,今天晚上我要去观星台进行观星。”
山城心中一惊。
泊瓷的身体刚刚才有一些好转,如今观星只怕又要给身体增加负担。
只是山城身为下属,是没有资格对主子的决定进行质疑的。
“是,主子,我这就进行通知。”
泊瓷对山城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转身继续向竹苑走。
山城看着泊瓷的背影,深深地低头行礼,然后身影如同影子般隐入了暗处。
泊瓷穿过长廊,没有进入竹苑,而是去竹苑与中苑间隔的景观园。
那里曾经是泊瓷的父亲最喜欢去的地方。
看到泊瓷进入景观园,在园内清扫卫生的侍女立刻鞠躬行礼。
泊瓷对侍女们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她们的服侍。
园内的装饰有着很强烈的色彩,据父亲说是他家乡那边的风格。
父亲应该曾经跟她提过他的家乡,只是泊瓷也不太记得了。
她走到园内的圆亭之中,依靠着圆亭的柱子看向亭子的中心,父亲经常在那里扶琴。
泊氏总是恪守着命运给予的所有提示。
只是父亲相信命运总在改变中会变得更加波澜壮阔。
这种想法跟泊氏是背道而驰的,所以外婆才会亲自将泊瓷带在身边教育。
在外婆的眼中,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无法将她教育好。
泊瓷依靠着圆柱,父亲以前在这里抚琴时,她没有靠近过他抚琴的地方。
只是很奇怪,她回想起父亲,他总是笑得温柔又幸福。
在泊氏的生活,对他来说应该没有那么幸福才对。
因为母亲不爱他,逃避使用占星术,所以只能他为泊氏殚精竭虑,还要保证秦和与母亲的书信来往顺畅。
泊瓷低笑了一下,她还是想不通。
只是她觉得无论是外婆想要遵从命运,还是父亲想要改变命运。
或许没有对错之分。
外婆说过,泊氏一定要是忠君之臣。
泊瓷身为合格的家主,当然不会舍弃家族的责任。
只是她觉得她需要效忠的君主可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