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鲤 作品

第46章 放开

第46章 放开

“少夫人, ”

这时秋月轻轻过来禀道,“燕影院的钱大姑娘过来了。”

由于英国公府上一下子来了两位钱姑娘,这府里的下人一般将钱玉容称为钱大姑娘, 称钱玉青为钱二姑娘来区分。

顾南章皱眉扫了一眼那边精巧的沙漏, 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看向沈胭娇, 觉得沈胭娇必定拒了这人。

“钱大姑娘?”

沈胭娇笑道,“快请进来罢。”

顾南章:“……”

他不动声色坐在那边, 没有开口, 眼底压下一丝疑惑。

“四嫂, ”

钱玉容打扮精致,握着一本书盈盈走了进来, “这书上有句诗我瞧不懂——”

话没说完,似乎才看到坐在那里的顾南章, 不由一脸羞涩,还透着一丝惶恐道, “呀,我没想到表哥也在, 我是不是打扰到表哥表嫂了?”

说着,没忍住又悄悄偷瞟了一眼顾南章。

顾南章只当看不见, 也不接话,视线只是淡淡落在了沈胭娇身上。

“打扰什么,”

沈胭娇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呢?你来问什么事?妹妹快坐下说——”

钱玉容坐了,依旧满脸羞涩, 娇声道:“四嫂, 是这本书,你瞧瞧, 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呢——”

“哟,”

沈胭娇笑道,“你这可把我问住了,我在这诗啊干的上面很不在行,你表哥就在这里,问他——他可是在京都太学若水堂呢——”

顾南章:“……”

他正端起茶盏喝茶,听到这微微一顿。

他万万没料到,沈胭娇不仅没想着将这些人拒了出去,反而要将这些人往他身边推。

她什么意思?

钱玉容一听,顿时惊喜万分,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四表嫂不仅不吃醋,反而着意给她亲近表兄的时机……她兴奋下脸蛋一下子涨得通红。

“表哥……”

钱玉容握着书的手都有点颤抖了,“你帮我瞧瞧——”

不等她凑近将话说完,顾南章眼光微微一沉,将手中茶盏缓缓往桌上一放。

钱玉容吓得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这位表哥一冷脸真是吓死人。

“不必学诗了,”

顾南章静静道,“回去先将《女戒》抄个百遍罢——夤夜叩开兄嫂卧房,你是在哪家学的规矩?”

钱玉容霎时脸色煞白,震惊又惧怕地傻在原地了。

“你表哥逗你玩呢,”

沈胭娇忙道,“玉容妹妹别往心里去,他一向说话这般冷硬,你别被他唬住了——”

钱玉容吓得眼里都是泪了,没敢吭声,委委屈屈看向顾南章,只盼着沈胭娇说的是真的,表哥只是在跟她开个玩笑。

可顾南章眼皮擡也不擡,毫无一点好脸色。

钱玉容慌乱一礼,找了个借口连忙退了出去。

她也是打听得今晚顾南章回了辰石院,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也是费尽周折打扮了好久才敢过来。

想着今日就算讨不得表哥欢心,倒也先在表哥这边混个脸熟。之后再接触便更随意许多……

谁知这位四表兄一点也不惜香怜玉。

等钱玉容离开,沈胭娇心里叹一口气。

果然不成。

“为何?”

顾南章忽而开口道,声音有点凉,“钱氏寻她们来是做什么的,你我心知肚明,你为何如此?”

说着略一顿又放缓了声音道,“你若是为了试探我,倒也不必如此,或者我直接跟你交个底,此生我不会纳妾。”

上一世,为了妾室的事,他能看出她是极端抗拒的,甚至不择手段将任何一点可能扼杀在初始,不给别人一点希望。

这一世,她必定也是太想专宠,大约是之前自己冷落她的缘故,她这才找了这种时机来试探自己?

倒也不必如此,不过若是她真这般忐忑试探,可见她对自己也是心里十分在意的。

他不怪她试探,不如也趁此给她交个底,叫她放宽了心思,安生度日,免得整日无端猜度自寻烦恼。

沈胭娇:“……”

这个……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会纳妾?

他明明阴晴不定厌弃她,又不打算与她交心,日日躲着她冷落她……反过来又跟她说,一辈子不会纳妾?

什么意思?就打算这么不死不活地跟她过一辈子?

沈胭娇心里都气笑了:

顾南章对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如今她甚至都看不透了。

“顾郎——”

沈胭娇这么想着笑了笑,很是亲昵地叫了一声。

而后她惊讶的发现,顾南章的身体,竟然被她这一声给惊得颤了一下。

“顾郎,我知道你的心意,这钱大姑娘你是看不上的,”

沈胭娇心里忖度着,轻柔笑着劝道,“可你说不纳妾……这话就有些不妥了,传出去,还以为我是个妒妇呢。”

顾南章微微眯了眯眼:他耳朵出毛病了么?

“这男人么,三妻四妾很寻常,”

沈胭娇轻轻摇了摇扇子,其实屋里也并不算太热,“顾郎也是一表人才,自当也该红袖添香,佳人环绕,这才是才子风流么。”

顾南章:“……”

他静静没有说话,只唇角略有点紧绷。他异常平静看着沈胭娇,想看她到底还想再说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沈胭娇想了想,大约是他看不上钱玉容,觉得自己将这样的人推给他有些唐突了?

“顾郎,这钱大姑娘若是不好,”

沈胭娇轻笑道,“那日后再寻别处的便是——若是顾郎在外有了称心的,便也将妹妹带回家里来吧——家里人多些热闹。”

鼓励他一下,只盼他早日觅得有情人,成一对真正的佳偶。

顾南章这样的人,若是对人动了真情,只怕那姑娘也会是有福分的。他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也有,要家世也有……

甚至还能应了妻子不纳妾,便已经有些难得了。

若是说重生之初,她对他上一世那般冷心冷肺,还有些深怨的话,这一世想通了好些,如今倒也对他少了许多嫌怨。

也只盼他能真正夫妇和遂,而自己,即便寻不得有缘人,好在也能真心真意寻自己的乐子。

各自放对方一马。

天高海阔,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顾南章听完沈胭娇的话,看着她脸上风轻云淡的神色,心中彻底明白:她对自己,竟无一分在意。

一直不肯信,怎会如此?

可一次次事情,都给了他同样的答案:她是真的不在意他,甚至还想着早些将他推出去。

他重生,费了心机将她重新弄到手,而重生的她,却压根没想过再跟他在一起……

哪怕已被赐婚,她的心,竟也不肯放在他身上一点。

亏得他还想掰正她那毒辣的性子,让她知道,便是她不去害人,她想要的权势富贵……他都能给她。

谁知她竟还是想将自己推出去。

没了他护着,这女人必定不知道,以她的毒辣,会被多少报复反噬回来……她,她这样下去岂能如上一世那般善终?

顾南章心念百转,直到他被自己一口气憋得胸口都疼了,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呼出那一口气……

他缓缓吐出一大口浊气。

静静盯着那边的灯烛,看着灯花在轻轻跳动,灯影下桌上的摆件都有些恍恍惚惚瞧不清楚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别人都梦醒了,可唯有他,沉在那梦中死不回头。

“你的意思,”

顾南章声音有点飘忽,“是终要离开我的么?”

他不是傻子,沈胭娇的话即便没有明说,他也听出她的意思:既然选择将他推出去,那她必然是要离开的了。

虽说赐婚一年半载不能和离,可前有公主赐婚九年和离的。沈胭娇并不是公主,因此和离的话,也必定不用等到公主的九年之数。

她还是能和他和离,能弃了他,另选高枝。

沈胭娇没想到他直接挑明了她的意图。

不过也并不意外,以顾南章的心思,他什么看不透?

“我的意思是……”

沈胭娇顿了顿,尽量婉转道,“何必呢?这次赐婚本就是夫人替你求来的——不是你心所愿,也非我心所愿。”

说着看了看顾南章的脸色,轻轻又道,“我这人……大约你也看不上,倒不如各自放开手,各寻前程不更好么?”

顾南章没说话,他满耳满心都是沈胭娇说的那句——也非我心所愿。

“也罢了,”

顾南章默了片刻后,站起身静静道,“是我想岔了——既如此,我愿姑娘——”

说着一顿,继而一字一句道,“愿姑娘日后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说完,头也没回,大步走出了房间,只余下开门带起的一缕清凉的夜风 。

沈胭娇坐着没动,等他离开后,也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的心思,终于说明白了。

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在心里也重复了一句他的话:愿他也日后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如何开着门?”

这时,秋月过来添香,见门开着,小心问了一句,进来才发现顾南章已经离开了,不由忐忑望了她家姑娘一眼:

姑娘是不是伤心了?

看姑娘在灯下坐着,神色却似乎有些忡怔。

想来也是,姑爷时常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才待了多大一会儿便又走了……

这是让她家姑娘守活寡么?

“觉得有点气闷,”

沈胭娇一笑道,“才开门通了通风,你将门关上吧,我这就睡下了。”

多想无益。

既然决定抛开这混沌的一切,那她心里就要放在阿柳那边了。

一想到阿柳,沈胭娇眼底又有了些神采,一切都在向好,也盼顾南章好罢。

……

顾南章这次离开,不仅没再回辰石院,而是索性搬到太学那边住去了,连前院大书房也不去了。

自然,对外理由也是充足,毕竟明年春闱,哪一个若水堂的太学生不在这时更加刻苦用功?

在太学碰到沈晏松,拿这个理由,就连沈晏松都没起疑:毕竟他也是要参加明年春闱的,他也正想着这一段住进太学呢……

家里到底不合适,在太学能和文友一起会会文,探讨一番往年的题目等等。

这么一来,钱氏不由急了。

“他这是怎么了?”

在沈胭娇一次问安后,钱氏没忍住直接道,“好端端的,他为何搬去了太学?家里不也一样读书么?”

莫非是这沈氏在顾南章跟前说了什么?

沈胭娇早也想好了应对,听钱氏问起,略一眨眼,两颗硕大的泪珠便从她眼中滑落了。

“这这这这——”

钱氏慌得连忙递帕子,急急道,“别哭啊,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

“顾郎他,”

沈胭娇轻泣道,“他大约是恼了我允两位妹妹过来,大约是恼了我与母亲这边通了气,却不和他商议。”

钱氏:“……”

原来她这继子,是恼了儿媳跟她一条心,却不跟他站一边?

想着之前,这白眼狼继子一向是不跟她亲昵,似乎提防着她什么……如今她往他身边塞人,这是惹恼了他,并且他还迁怒到了这听话和顺的儿媳身上。

“啪!”

钱氏气的拍了一下桌子。

见沈胭娇眼眶依旧发红,钱氏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好孩子,你别哭,”

钱氏忙忙劝道,“他性子怪,一时恼了做些没道理的事,日后必定后悔,会来跟你赔不是的——”

说着忙又拍了拍自己胸口,“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你在这家里,断不会教你受了委屈。”

说完,一叠声又叫嬷嬷去库里寻了好些东西,一股脑给沈胭娇送到了辰石院。

儿媳妇因她受了委屈,她别的也补偿不了,拿些钱物总也是个安抚。

想到钱玉容和钱玉青两人,一个也不成,钱氏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次好了,事不成,还连累的儿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想着人才刚接过来,断没有这又立刻送回去的理,不然外人看了,还不定怎么恶意猜度。

倒不如大大方方就将两人留在府上住一段,哪怕过了年,再送回钱家罢了。

钱氏是这么想的,沈胭娇也觉得这事便翻过了,她们两人都都不曾想到,在顾南章这边吃了瘪后,钱玉容,竟然没过十日,和顾南章的庶兄三哥给睡在了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的钱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胭娇:“……”

她也是万分无语。

大约前世钱玉容一直跟她作对,没想过别的。这一世没了作对的人了,钱玉容大约也真实意识到,顾南章是真不喜她……这才有了这一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钱氏也无奈,睡都睡到一起了,还能怎的?

只能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又做主将钱玉容给自己这个庶子纳了钱玉容。

看着三庶嫂在钱氏面前哭闹成一团,沈胭娇默默拿团扇遮住了半边脸: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钱氏拿出好些钱安抚那庶子的媳妇,这才慢慢将这事结了。到底是生气,背地里将钱玉容叫到跟前又好一顿骂。

骂完又开始担心钱玉青……

这要是钱玉青过几天也给她弄这一出,要是也直接睡在了另一个庶子的床上……那她真要被气死了。

“四表哥去太学用功了,”

钱玉青却主动求道,“四嫂那院里还有空屋子吧,我一个人在燕影院住着也胆怯……倒不如我搬去辰石院,跟着四嫂学些东西可好?”

钱氏私下问了沈胭娇。

沈胭娇想了想还是应了。顾南章没在,辰石院这边也有房间给钱玉青收拾出来,留她在这里住一段,倒也不是不可。

钱玉青得到允许,便搬进了辰石院的一个西厢房内。

……

沈胭娇原本觉得钱玉青应该很安分,却没想到,自她搬进辰石院后,却常常拜托她给府里管家吩咐一声,给她准备车轿出去。

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或是要去自己挑买胭脂水粉,或是要去买个什么摆件玩意之类……诸此等等,总想往外走。

到了阿柳书馆要开的那日,钱玉青又找过来。

“今日不行,”

沈胭娇笑道,“有家书馆要开,我要过去瞧瞧。”

“表嫂带我一起去瞧瞧罢。”

钱玉青眼中亮了亮。

“书馆开张,怕你觉得无趣,”

沈胭娇忙笑道,“里面都是些正经书。”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察觉到钱玉青与她一样,喜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内容涉猎也很广,甚至连一些偏僻的医书也会看。

“没事,”

钱玉青忙道,“要是觉得书馆里无聊,我带嬷嬷去别处走走——就在附近,不会远走,四嫂放心便是。”

“也好,”

沈胭娇笑道,“只是我可能有旧友说话,到时怕对你关顾不够。”

钱玉青是钱氏那边的人,她并不想在她面前故意透露弟弟沈晏柳开书馆的事情。

“四嫂放心,”

钱玉青道,“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断断不会给四嫂惹麻烦的。”

这京中的规矩真多,她住在英国公府,竟然不能随意出门,要出门就得府中长辈或者兄嫂同意,才能给她备车备马的……

这若是放在关外,她可以单骑走千里,哪有这般麻烦。

沈胭娇见她说的恳切,想着她只怕也是在府中无聊,便笑着应了,又叫人禀过钱氏,这才带了钱玉青出门。

钱玉青话其实并不多,一路上也只透过车窗往外看着。

到了书馆的地方后,沈胭娇下了车,钱玉青也跟着跳下车,动作利落也不用嬷嬷搀扶。

“四嫂,你去书馆,”

钱玉青只望了望那书馆的地方,便回头冲沈胭娇笑道,“我与嬷嬷到那边的针线铺子里瞧瞧去——四嫂何时回府?到时我过来与四嫂会和?”

“只怕要久一些,”

沈胭娇忖度着,还想和阿柳一起吃过饭,过了午后再回转,“你午时过来,跟我一起吃了东西,午后咱们再回罢。”

说完,她看向钱玉青,怕钱玉青累了想早回,忙又道,“你若是想回,我叫车夫先送你回府也成。”

“不必不必,”

钱玉青大喜,“我正要多逛逛——”

沈胭娇也没多想,猜测她也是极少来京城,来了自然是想多逛一逛这京都繁华富庶之地。

她早就瞧见,钱玉青跟着的嬷嬷身上,甚至还背了一个硕大的荷囊,想来是要买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