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鲤 作品

第75章 你敢

第75章 你敢

沈胭娇心里有些不安, 梦里恍恍惚惚的,只觉得顾南章就站在她的铜镜旁,静静瞧着她。

“你我已经是夫妻了么?”

迷迷糊糊她觉得自己在问, 但是对面的顾南章依旧不说话, 还是一向那清清冷冷的样子。

“既不爱重, 何必强求?”

沈胭娇迷蒙中也来了气,她觉得自己在拼力发出声音质问, “我放手, 你也放手罢——”

忽而又想到他似乎是死了, 又似乎没死……迷糊间越发情急,急急想要抓住他确认一番。

“你别死, ”

她急道,“别死。”

就在梦魂混乱的时候, 沈胭娇忽而觉得像是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沈胭娇突然一个激灵,霍然睁开了眼睛。

就见塌旁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背着月光,一时看不清楚, 此时她正被那人握住了一只手。

“啊,”

沈胭娇一时分不清这又是梦境还是醒了, 吃惊地轻呼了一声,“谁?”

“是我,”

顾南章的声音静静传来,“把你惊醒了么?你做了什么梦?瞧着睡的也不安稳。”

他在淡淡的月光下,看着床帐中的沈胭娇, 在忖度着方才她梦里呢喃的那些话。

她说的并不清晰, 但他能听出个大概:不爱重……何必强求……放手……别死——

这么想着,顾南章眼光微微一动。

他从泗州赈灾后回京, 一路也是车马劳顿,却半路上极少停歇,甚至不惜赶了夜路,在这日半夜赶到了沈胭娇这庄子上。

已经吩咐这庄子上的管事,安顿了随从人员。

他自己进了这院子,在夜色中没让管事惊动太多人,只叫醒了宋嬷嬷。等宋嬷嬷起来给他开了院门后,他便静静走了进来。

进了屋后,察觉到榻上沈胭娇睡得正香,他先在一旁站了片刻,让身上染的一身夜寒气息渐渐散了去,才坐到了床榻旁。

许久未见沈胭娇,他却一眼能瞧出,这人依旧是有些清减了,躺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个脆弱的琉璃灯般,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一样。

他听着沈胭娇梦里的低语,也静静点检了一下自己的心怀:

为何呢?

为何会如此心急地赶回来?

他人还在泗州,已经听闻了朝里传来的消息,他已经升了太常寺少卿,还未等他回转,旨意又变,又升礼部左侍郎,正三品的位子。

这种超迁本朝少见,何况他如今才是二十多岁。

虽说礼部比及吏部、户部、兵部等要部,有些东西不是太重,但这品阶,已是令人惊羡万分了。

不过听闻朝中也无多少异议,他身为状元郎,又有这次赈济策谋得力之功,对于二皇子一脉来说,极为看重。

此时朝中百官,哪里敢有人质疑?

如此超擢,也令他从一个只是声名过盛的状元郎,摇身成了朝中实权在握的年少权贵,这等功名,天下谁人不羡。

或者他急急想要见她,只是想在她面前说一声,她要的功名权势,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

拿功名权势,来砸开她对自己紧闭的心门?

那反过来还要问自己一句,为何呢?

为何一定想要进了她的心里,甚至为了此不择手段,强行扼制她的一切。

为何呢?

这世上女人千千万万,如她一般的容色并不是寻不到,这沈三到底是哪里,教他这般一步步失了把控,一心撞着这片南墙也不回头。

他在她身边坐了好一会,也忖度了良久,依然是给不了自己一个清晰的剖析分解。

或者,这就是心悦?

可沈三明显不以为,他是心悦她的。

那不是心悦又是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

比太学时夫子出的难题,还叫人费解。

“你,”

这时,沈胭娇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发觉真是顾南章在她眼前时,万分震惊,慌忙坐起身,“真的是你?”

此时她的手正被顾南章握着,吃惊之下她也不禁反握住顾南章的手,“你回来了?”

顾南章的手干燥且温和,握着她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清瘦手腕处的一跳一跳的脉搏。

是活的。

温热的大活人一个。

此时沈胭娇察觉到顾南章的视线从她脸上落了下来。

她连忙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睡时,由于天热,上面只穿了一个薄薄的抹胸,肩臂都是袒露在外的。

且由于方才坐起的急了些,连这点抹胸也都不经意间扯偏了不少……沈胭娇登时慌乱抱起薄被捂在了胸前。

顾南章的视线却没移开,眼神分外平静,视线却在沈胭娇脖颈肩臂上一寸寸滑过……

眼底隐隐透出几分不易觉察的掌控欲色。

他又不是绝了七情六欲的和尚,之前伤了许久,却被叶堃拿补药补出了一点火气来。

此时看着重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模样的沈胭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种心思也是强行从眼底挣扎出一丝情绪来。

越看这个人,他便越不能放手。

甚至会生出一丝疯狂的占有心思来,不管这人如何想的,都要将这人掌控在他的手心里。

这心思龌龊也罢,被她抗拒也罢……

他也都认了。

“你看什么,”

沈胭娇皱眉道,“你先过去,等我穿衣起来再说话。”

顾南章站起身退了开去,倒是一点也没犹豫:再在这样子的她身边多待片刻,他也有些忍不住。

沈胭娇飞快扯过来衣裳,穿好了才连忙走了过去。

乌发披散在了肩上,她也只拿起一支簪子随意挽了一下,也没管散下来的几根发丝垂落在身上。

“我给你沏茶,”

沈胭娇过去道,“你用过晚饭了没?饿不饿?”

“不饿,”

顾南章点燃了灯烛,霎时间屋里被柔和的烛光笼住,“有些渴,喝茶罢。”

这时秋雨与宋嬷嬷等也早就起来等着伺候了。

沈胭娇走到门口,秋雨便忙将茶沏好送了进来,又递了热水进来,见沈胭娇摆手,忙又退了出去。

沈胭娇让顾南章先去洗了把脸,又将茶递给他。

“先喝点茶,”

沈胭娇道,“秋雨她们去烧水了,等水烧好,你就洗浴去去一路风尘罢。”

想来他赶了一路,也是累了。

“为何这时候赶到了我这里?”

沈胭娇疑惑道,“驿站不住么?”

按理说不会有错过驿站的事情发生,更不会算错了时辰,误了关城门的时候。

“先来看看你,”

顾南章微微一笑,“如何,看不得么?”

“那快跟我说说,你这次差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胭娇却顾不上跟他说这些,连忙问出心里的疑惑,“一路上都有些什么凶险?”

“都在计划之中,”

顾南章却避开那些伤势不谈,静静道,“还算顺利,能有多少凶险?”

沈胭娇疑惑地看着他。

顾南章神色却十分平静。

他将灯烛里歪的烛心挑了一下,借着烛光打量着沈胭娇,平静说出了如今朝廷的封赏超擢之事。

说这些话时,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沈胭娇的脸上,烛光下连她眼睫的一丝颤动都不会放过。

可惜,并没有。

沈胭娇神色只是透出些微的诧异:“啊,升了这么多么?恭喜你了。”

她的眸色中,甚至连明显的欣喜都看不到。

顾南章心里一紧。

他明白,沈胭娇之前说的不假,她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功名权势了。

莫非真就如她所说,她这一世要寻的,是心悦她,宠她护她之人?

宠她护她这个好说,只是,她说的心悦,又是什么样的心悦呢?

“沈三,”

顾南章声音有点发紧,“你还是一心要与我和离么?”

“嗯?”

沈胭娇一怔,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

她疑惑看向顾南章,正对上顾南章平静中又似乎压抑着什么的眼神。

“我只是想,”

沈胭娇顿了顿,“各自安好。”

顾南章抿了抿唇。

薄唇越发压住一丝绷紧的凌厉。

她一定要如此。

为何非得一定要如此?

她前世要的功名富贵,他都可以给她。

她这一世要的宠她护她……他也可以给她。

这沈三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非要跟他,跟他……各自安好?!

就在这时,秋月和宋嬷嬷送了水进了耳房。

沈胭娇先过去吩咐了一声将浴桶让安置妥当。

在沈胭娇过去耳房那边时,顾南章冷着脸,不经意间视线扫到那边桌上,看到了一封书信。

他疑惑过去,看是“表姐亲启”的字样,心里一动,打开来,果然是傅云山的书信。

看完书信,他额上青筋跳了一跳。

“都妥当了,你去洗——”

沈胭娇过来想让他去洗浴时,一擡眼正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傅云山的书信。

“你如何不问过我,擅自看我的书信?”

沈胭娇皱眉道。

说完,想到自己也看了这人匣子里的那什么荷包,不由心里也是有了一点心虚。

“傅云山?”

顾南章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冷声道,“你重活一世,心思倒活动了许多—群四而二尓吴久以四弃—又是聂骁又是傅云山,怎么,他们便都成了你亲近的人了?”

听他话头不对劲,沈胭娇眯了眯眼。

这人是吃醋了?

“可惜我不是男人,”

沈胭娇心里一动,故意道,“你和他们也不是女人。”

“这话何意?”

顾南章一皱眉。

“我若是男人,”

沈胭娇挑眉一笑,“便能娶了你,再想个法子纳他们为妾——左拥右抱,岂不美哉?”

顾南章:“……”

他从没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

“你敢。”

顾南章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种情形,想想都叫他不可忍受。

“是啊,你若是我夫人,看我看得紧,心思又狠辣,”

沈胭娇无奈,感觉有点闷热,又过去拿了小扇摇了摇道,“我怕你残害我的妾室,自然不敢轻易纳妾——可你要是不防着我,我自然左一房又一房的收了——”

说着,拿扇柄敲了敲那书信又道,“毕竟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各有各的妙处。能尽收幕下,谁不动心?”

顾南章微微一眯眼。

他终于听出了她的意思。

“我想纳妾被你防着,又不敢,”

沈胭娇继续道,“心里又厌了你——便只能冷着你,一辈子相看两厌的,你说,这样可好?再来这么一辈子,你可愿意?”

“结果还真有再来一回的事情,”

沈胭娇却不等顾南章回应,又看着他一字一句似笑非笑道,“你上辈子受够了我的冷遇,也知道我厌了你,便想着这一世再也不重蹈覆辙,再也不要无情无爱的一辈子……想找个满心里都是自己的人嫁了——谁知被我硬是求了赐婚,将你又弄回了我的身边——”

顾南章:“……”

“见我又是花烛夜不碰你,见我又是禁足你,冷待你——”

沈胭娇笑道,“你便想着寻个机会,日后跟我和离,好叫咱们两人都各自安好……”

说着将扇柄在顾南章肩窝里戳了戳,“结果我问你,为何一定要和我和离。为何呢?顾郎,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为何呢?”

这时,灯花骤然一跳。

沈胭娇的泪终也没忍住,悄悄也滑落下来,轻轻道:“你来说说,到底是为何呢?”

顾南章默了默,静静看着沈胭娇良久没有说话。

沈胭娇见他默然不语,也不想再多说这些,只敛起眼底的酸热道:“水都备好了,你去——”

话没说完,顾南章忽而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擡起。

“你?”

沈胭娇想用扇子打开他的手。

却被顾南章用另一手一挡,扇风划过去时,不经意间将桌上的灯烛弄熄了。

屋里的光线倏地一暗。

“沈三,”

顾南章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你真能防住我纳妾?”

即便是前世他不走科举,不是权臣,可若是他真想做什么,一个沈胭娇又能防住什么?

沈胭娇真以为,前世他不纳妾,是她千防万防的结果?

沈胭娇眸色一动。

顾南章这话令她有点心惊:不是她防的,难道是他真不想纳妾?

“可你……”

沈胭娇顿了顿,“可你厌了我是真的罢。”

顾南章缓缓松开了手,他没有否认。

他是惊了魂,凉了心,倦了意,厌了情。

温存小意,都是矫揉造作。缱绻深情,都是伪心假意。殷勤示好,也都是算计心思。

当他看出,那红妆娇色,原来是一条毒蛇一只恶雀时,说不冷,说不厌,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冷了厌了也不想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