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鲤 作品

第80章 抵消

第80章 抵消

“得想个法子, 这样下去不成,”

沈老夫人凝重道,“之前他大约也是病急乱投医, 听闻还找了个江湖郎中来——”

说着忙看向沈胭娇又道, “三丫头, 不是我多管闲事,之前你从顾家那孩子身边, 寻那个郎中来给阿柳看时, 我知道了心里是担忧的。”

只是知道沈胭娇爱弟心切, 想着叫那江湖郎中看看就看看,实在不成还去请那正经医师来。

好在那江湖郎中竟给阿柳看好了, 她便也当不知道这事,免得孩子们知道了忐忑。

“想来这顾状元是知道他自己有疾的, ”

沈老夫人忖度又道,“不好寻官署的医师看, 才去请了那江湖郎中——看来那江湖郎中,也没给他看好这身子。”

沈胭娇:“……”

她心里默默对叶神医告了一声罪, 对不住了。

“你也别心里埋怨他,”

沈老夫人见沈胭娇一直不语, 以为她心里也是上愁,忙又叮嘱道,“他先前读书太用功,那状元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可见耗费了不知多少精神——才将这身子内里弄垮了。”

说着轻轻拍了拍沈胭娇的手背,又道, “他还年轻, 只要找对了郎中,养回来也是容易的。你放宽心, 要知道这世上哪有万全如意的?你们这一对,福分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有这些坎也该平常看待。”

沈胭娇轻轻嗯了一声。

她有点如坐针毡,只盼着祖母能赶紧放她离开。

她祖母这般慧眼如炬的,真怕被她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这种想和离想独守一生的看法,要是被祖母知道了,非得带她去家里祠堂请罪去。

再者,祖母一向待她也好,这些也都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想伤了老人的心。

“这事我就替你们管了,”

沈老夫人这才缓缓道,“今日我叫人拿我身子不爽做借口,叫人去拿了牌子直接去请了一位老御医来,等之后他来了,我叫他给宴樟阿柳,还有你嫡兄——和你们夫妻两个,都诊一遍,替顾状元掩饰一番也就是了。”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那赏金我备的足足的,绝不会叫那御医不满意的。”

沈胭娇:“……”

“祖母,”

沈胭娇心里急的要死,忙忙道,“这个真不必麻烦了——”

“你这孩子,”

沈老夫人一脸不赞成道,“你们府上,那钱氏主意浅,怕是也不敢做这顾状元的主,英国公又是个不讲究的,心思也没这么细——顾状元还能将这事给外人说不成?”

没人能帮,自个娘家人还不帮?

沈胭娇:“……”

“祖母,这个他知道了怕是会面上过不去,”

沈胭娇急着找借口,“或者等我跟他提一提这事,缓一缓再找郎中瞧也是一样。”

“缓什么?”

沈老夫人一脸不赞成道,“不可这般讳疾忌医的,这事越早越好,拖得久了怕是诊治上也更难了——你们成亲这都多久了,就算你之前去庄子上了,可去庄子上之前,那也好几个月在家罢?”

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孙女又道,“几个月都没怀上,虽说咱们不急,可外人也要说长论短的,越久越难堵住悠悠众口。”

沈胭娇艰难地还要回绝这事。

“就这么定了,”

可沈老夫人显然是主意已定,“事情我都安排了,你放心便是。”

沈胭娇劝阻不了祖母,正斟酌着,打算这就私下跟秋雨说一声,让她找个小厮去半路上等着顾南章,找个借口让他别来府上接她了,她自个儿也能回去。

谁知心念才这么一转间,就有小丫头来报,说是沈晏松和顾南章都已经到了。

沈胭娇:“……”

来这么急做什么,再说这两人今日都这么闲的么?

“叫阿柳和宴樟也都过来,”

沈老夫人笑道,“许久你们这些孙辈没在我眼前齐全过了——都来陪我说说话也是极好。”

也就在这时,又有丫头来说,请的那位老御医也到了,正留在小厅喝茶,略歇一下便过来给老夫人看诊了。

沈老夫人满意一点头。

没多久,沈晏松和顾南章先到了沈老夫人这里。

沈晏松疑惑看向祖母,他不知为何今日祖母忽而叫人将他从外面叫了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还以为是秦芷兰有了什么事,却看到秦芷兰正笑吟吟坐在那边,并没有什么身子不爽的意思。

这时候,沈晏柳和也被叫回来的沈晏樟,一起走了进来,见这么多姊妹兄弟都在,同样眼底也是有些疑惑。

“我老了,”

沈老夫人让众人都坐下,慈爱地一个一个瞧过去后笑道,“身子也不中用了——”

说着见沈晏松想要说什么,忙一摆手阻止了,又接着道,“便越发珍惜起来,你们也别笑我,今日我请了御医给我瞧瞧。这老御医难请的很,好不容易请来了,也都让御医顺便一并给你们瞧一瞧。瞧完了,咱们再说话。”

沈晏松觉得好笑:“祖母特意叫我们过来,就为了这事?”

他吃得香睡得稳的,哪里需要御医来瞧?

“我也没事,”

沈晏樟性子直,也笑道,“祖母倒是请御医给阿柳瞧一瞧吧——或者给个调理的方子,再让阿柳长快些,长壮些。”

阿柳斜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却不动声色将视线掠过顾南章。

若是他料的没错的话,祖母这意思怕是要落在顾南章身上的。

只是为何是顾南章?

沈晏柳眼光一动,料到了什么,也倏地眉头一皱:他之前竟忽视了这个,毕竟他也不懂,竟没想到他阿姐——

沈晏柳飞快将视线落在了沈胭娇身上。

沈晏松正要说什么,却见祖母飞快递了一个眼神过来。他先是一怔,继而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看向顾南章,心里却是一惊:顾兄他……那事上不行?

毕竟,除了那事,别的没有任何理由,会让沈老夫人这般藏藏掖掖的。

顾南章在听沈老夫人说完那句话时,视线立刻就落在了沈胭娇身上。

沈胭娇一脸生无可恋的神色坐在那里。

顾南章唇角微不可查勾了勾,眼底却是十分平静。

片刻那位老御医便被请了进来。

他先给沈老夫人凝神诊了脉,又问过沈老夫人向来吃的药,又斟酌后才下了一个方子。

听沈老夫人请他也给府里的孩子们瞧瞧,老御医也没推拒:之前在花厅候着时,沈二夫人早给他备了厚赏。

那厚赏的份额,别说给几个孩子瞧瞧了,把这全府的人都瞧一遍也不是不行。

先给阿柳诊了,老御医又问了之前阿柳调理用的方子。

他听了后很是讶异道:“这方子极佳,难得江湖郎中竟有这般见识——难得,难得。”

说完,他也没动先前叶堃给的方子,只说还按这个吃便可,再过半年再看情形调换也就是了。

又给沈晏松和沈晏樟都诊过,老御医眼底还是透出些疑惑:这都没事啊,好好的子女,这老夫人到底是为何放心不下呢?

好在之后又给秦芷兰诊过,由于是孕妇,老御医明显慎重许多,可也觉得,并没太过紧要的叮嘱。

而后便到了顾南章。

沈胭娇一直提着心,时不时小心飞快扫顾南章一眼,只盼着他千万别察觉出沈老夫人的用意来。

不过瞧过去,见顾南章神色平静,并无愠怒的意思,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只想着赶紧诊完赶紧回去。

老御医给顾南章诊了脉,皱眉顿了顿。

那边沈老夫人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你受过伤?”

老御医拧眉看向顾南章。

顾南章淡淡应了一声是。

“倒也无妨,气血已经补起来了,”

老御医点点头道,“调理的不错,还按你先前那方子吃一段便可。”

顾南章又点头应了。

听了老御医这话,沈老夫人皱了皱眉:

顾南章赈灾受伤的事,原本她是不知晓的。还是后来听聂家那边说起的,聂骁说顾南章受过重伤如何如何——

这受伤也确实是受伤了,可才新婚那几个月,那还没受伤呢。

为何那时也没能圆房?

可见受伤之前,就不行的……这老御医难道这点诊不出来?

沈老夫人心里纠结起了:若是这位老先生都诊不出来,那顾南章这隐疾怕是真不好说了。

送走老御医,沈老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沈胭娇的手,趁着没人留意压低了声音道:“别太过忧心,日后咱们寻一个更好的郎中来给他瞧瞧。”

沈胭娇如释重负,连忙应了。

等顾南章接走沈胭娇后,沈晏松等屋里其他人都散了,便挥手屏退了嬷嬷们后,凑到了沈老夫人跟前。

“祖母是担心三妹夫么?”

沈晏松小声道,“顾兄身子一向硬朗。”

沈老夫人叹一口气:那也要看哪里硬朗啊……只是这话不能给自己的孙子说。

“是三妹妹跟祖母说的么?”

沈晏松小声又道。

到眼下他都不信他顾兄是不行的。

“你别管了,”

沈老夫人心里忧心,挥挥手示意他走,“你好好待芷兰,叫她千万保重着身子,小心为妙——”

说着想到了什么,瞪了一眼自己这宝贝孙子道,“以后不许带芷兰出去……真真胡闹。”

沈晏松一顿,连忙应了。他祖母真是手眼通天的。

……

回府的路上,沈胭娇由于心虚,一路上也没敢多说话。

好在顾南章金也没多问。

想着他大约是没瞧出端倪来,沈胭娇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

“姑……夫人,”

车厢里陪着她坐在一起的秋雨在一旁小声道,“我先前替夫人送东西过去给柳少爷时,看到那宝悦似乎在哭。”

沈胭娇讶异道:“她哭什么?”

她出沈府前,确实曾让秋雨将一本铺子里的簿子给阿柳送过去,倒不想会看到宝悦哭。

“不知道,”

秋雨小声道,“那时柳少爷皱着眉,似乎还说了两句……只是奴婢没敢去细听原委。”

“没事,”

沈胭娇道,“阿柳知道该怎么做。”

到底是阿柳屋里的人,只要对阿柳无害,她便不会插手太多。

“咦,夫人,这是到了哪里?”

主仆说着话,秋雨不经意间望了一眼车窗外,吃惊道,“这不是咱们国公府上罢?”

沈胭娇连忙往外一看,果然不是。

这时车子已经驶了进来,沈胭娇略一惊后便猜到了原委 :这应该就是顾南章的“赐第”。

也就是顾南章先前跟她说的新宅。

“下来吧。”

车子停稳后,顾南章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咱们从这里走进去,带你看看这新宅。”

说着,伸手扶了沈胭娇下了车。

新宅这边的管事,早带着这边的管事嬷嬷等一应管事候在这里了,一见沈胭娇都是恭敬一礼。

而后管事嬷嬷便过去找了宋嬷嬷,自去安排了。

“这宅子不算大,”

顾南章和沈胭娇一起走着道,“房子也就一般,我带你去园子转转。”

沈胭娇由于心虚,这时候顾南章说什么,她便都依着。

跟了他到了园子,果然小巧精致,曲水游廊,又叠着嶙峋的湖石假山,点缀着葱葱郁郁的花木,颇有江南的风味。

“那边引的是一道活水,”

顾南章指给她看那边园子花墙旁的一道精致的小渠,笑道,“若是这园子的池塘有些枯了,便引过来注满——或者放开那边一个小石闸,也能换了池里的水,是以这园子池水清澈新鲜。”

沈胭娇嗯了一声。

这园子确实不错,当初修建时的心思可见一斑。

只是这园子还在,却已经换了主人。

若是这园子里的花木能言,只怕也要叹一声富贵如云烟。

顾南章带她在这园子里转了一圈后,两人一起到了正院。

沈胭娇这才发现,正院的屋子里,不知何时早已收拾妥当。家具床帐,乃至摆件之类一应俱全。

“才叫人收拾出来,”

顾南章道,“我已经跟父亲禀过,挑一个吉日搬过来便可。”

这是御赐的宅子,又毗邻英国公府,搬出来住也不会惹什么非议。

“这么快,”

沈胭娇道,“这里你上朝一样还是有些远,会不会有些辛苦?”

顾南章自打回京,每日上朝都是常例了,天不亮就起身,一路策马过去,无论冬夏雨雪。

这么看来,只怕日后也不太方便。

“不算太远,”

顾南章不以为意一笑道,“骑马过去也很快——这点辛苦算什么?”

历来许多名臣,不都是鞠躬尽瘁。

当年先去的郑老尚书,那年领着防洪修河堤时,手脚都磨烂了,夜里腰疼的趴着眯那么一时半刻……

这也不过只是辛苦,更有臣子不惜以热血头颅为民请命,史书都彪炳辉映着他们的一生。

还有更多,湮没在岁月的洪流中,浪花淘尽了英雄。

“我看过了,”

沈胭娇看了这屋子后笑道,“咱们回去罢。”

“回哪里?”

顾南章忽而有些深意的一笑。

“回那边府上啊,”

沈胭娇忙道,“还能去哪里?”

“这两日你住这边,”

顾南章忽而道,“我跟父亲母亲提过了,府内上下都还会以为你还在沈府那边。”

沈胭娇:“……”

合着是让她偷偷摸摸在这里住两日?

“这不妥,”

沈胭娇并不想在这里,“像是你偷偷收了外室一般——”

被人知道了,像是她多急色似的,想要背着佛祖在外跟他私会?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顾南章却不给她犹豫的余地,“都收拾妥当了,就住这里。”

沈胭娇皱了皱眉。

见那边桌上,秋雨和宋嬷嬷已经将她的一应妆匣之类摆好了,又见这边院里的嬷嬷已经送了热水过来,便知顾南章是铁了心留她要住在这里。

沈胭娇怕惹恼了他再生麻烦,便也就没再说什么。

到了夜里,顾南章临睡前,到了她住的正院卧房里。一进来,便挥手让宋嬷嬷等人退了出去。

“你要睡这里?”

已经洗漱过的沈胭娇,这时才散着头发晾了个半干,见他进来,立刻意识到这里不是辰石院,她占了这正房卧房,顾南章就要去睡厢房。

“一起吧,”

顾南章淡淡道,“反正我不举。”

沈胭娇:“……”

她猛地擡眼看向顾南章,正对上他平静投来的视线。

“你……”

沈胭娇心虚的不行,“你……我祖母……你瞧出来啦?”

顾南章轻哼一声:“多谢你的诋毁,如今我不举,在你府里兄弟姊妹面前,可都被知晓了。”

沈胭娇:“……”

她辩驳不了,毕竟沈老夫人那般猜测时,她没敢透露实情,就等于默认了沈老夫人的猜度。

“实在是……对不住了,”

沈胭娇不安站起身,还是坦然承认了错,“是我的不是……只是祖母那般说时……我没敢开口。”

“沈三,”

顾南章笑了笑,“一个不举的名声,你说句对不住就抵消了?”

沈胭娇咬了咬唇。

这要传出去,确实令顾南章有些失了颜面,况且这事他还不好在人前分辩……

口头说声对不住也委实有点欠诚心了。

“我赔你银钱罢,”

沈胭娇想了想,忙又看向他的眼睛道,“你说赔多少便肯饶过我这遭?”

“银钱?”

顾南章气急反笑,“沈三,你那点银钱,便都搬到我眼前来,我也不稀罕。”

沈胭娇:“……”

什么叫她那点银钱?她银钱并不少好么?

不过自然也不肯都赔给他。

“你怕是心里也觉得我有些不举,”

顾南章一笑,一挥手挥灭了这边的灯烛,“不如今夜试一试。”

沈胭娇惊得眼皮一跳。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南章就在夜色中一把将她抱起,几步走到了床帐旁,将她放在了榻上。

“不——”

沈胭娇一阵头晕后反应过来,连忙就要起身拒绝,却不想被他一下子压在了身下。

“不行,”

沈胭娇恼道,“你和离书还没写。”

她虽错了,可没拿她身子抵错的意思。

顾南章身形僵了短短一瞬。

“不做到底,”

顾南章声音轻轻在她耳边道,似乎还能透出些委屈,“你兄长瞧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不举的名声太叫我受挫了些——”

沈胭娇眸色一跳。

想着他日后见了沈晏松,说不定还真会被她嫡兄问起这个,不由心里那点抱歉更甚。

就趁着她这么短暂松动的片刻,顾南章已经亲在了她的耳边,又反手拉下了床帐。

“你,你说的……”

沈胭娇轻轻有些气喘,小声道,“你说的……不……不做到……底——”

夜色混乱中,她也没看到顾南章眼底那一抹又前走一步的成就之意。名声?他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抓住一寸时机,便要不动声色往她心里侵袭一寸。

不过有时候,名声之类的,倒不失为一杆好笔,助他成就出一篇恰好利用的文章来。

顾南章说到做到,确实没有做到底。

只是沈胭娇却并未好到哪里去,哪怕没有真做成那事,顾南章和她之间,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顾南章对她的身体太过熟悉,这种身体被人掌控激发出的种种颤抖,哪怕没做到底,也令她有了一种心底失守的感受。

“看来我并非不行,”

两人平静下来后,顾南章的声音平静响起,“夫人,你说是么?”

沈胭娇没好气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扯平了,”

沈胭娇深吸一口气,也尽力平静道,“你自己验证了,我也认了,我们这事上扯平了。”

这点上她心里也没那点歉意了。

顾南章无声一笑,眼底却透出一抹莫测来:

扯平?

怎么能够扯平呢?

既然沈胭娇给他出了这个题目,他自然要在这题目上,做出一片花团锦簇的文章来。

不用这个搏出好处来,岂不是费了这大好一个题目。

等沈胭娇在这边住了两日回到英国公府,又略收拾了一天东西,准备再次回庄子时,钱氏将她叫了过去。

“尝尝这果酥,”

钱氏先把一碟外面买的点心递给她,又让嬷嬷们都退下,小声问道,“问你件事——听说这京里有人传闻四郎……四郎不举……你知道的么?”

沈胭娇一惊,手里的点心差点掉下。

京城里有人传闻?

这事……如何传到外面去的?

他们沈府的人,那天除了沈老夫人,就是他们兄弟姊妹几人,断断是不会往外传的。

那老御医……又怎么可能如此多事?况且那老御医也没诊出这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