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能忍
夜色中似有无形的压力强压下来, 沈胭娇心里微微一颤。
她能听出来,顾南章这两个字说的很轻,却透着一种她熟悉的寒意:顾南章生气了。
沈胭娇一时没回应, 她能感到顾南章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微微加了一点力量, 使得她想偏转开脸,也做不到了。
“为何?”
顾南章盯着她静静道, “沈三, 为何?”
大约是经历了太多朝事, 他身上历练出的那种前所未有的威慑感,令沈胭娇甚至都有了一点窒息。
“我……”
无法逃避, 沈胭娇只能勉强开了口,“我不想。”
“呵……”
顾南章默了一默后, 似乎压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为何不想呢?”
“还没想好, ”
沈胭娇轻轻解释道,“我……不敢太随意——”
她是有点怕。
既怕生出来不是前世那个孩子, 又怕生出来会是前世那第一个孩子……怕无法补偿这孩子,又怕面对这孩子。
说不出的一点矛盾, 因此犹豫中,她暗地里悄悄用了一点避子汤。
“怕有了儿女无法再与我和离?”
顾南章却明显想歪了去了,眼底的寒意没有掩饰,“沈三,想和离?你做梦。”
她的心竟还没交给他。
顾南章只觉得心直坠下去, 空的叫人心慌, 这心慌越发激起他的怒火来,恨不得将这人瞬间拆吞入腹。
沈胭娇睁大了眼睛:“顾南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南章:“……”
方才一时气急,不慎说了真话。
也就这沈三能撩拨起他的情绪,连撩拨出的怒气都能让他一时失了控制。
“你刚说什么?”
沈胭娇声音有点颤,“你先前可不是……你一直在骗我?”
先前答应试一试的,可是应了写和离书,应了一旦不成,允她和离的……这竟是骗她的不成?
“你先前也没说要用避子汤,”
顾南章静静道,“沈三,是你错在先。”
沈胭娇却不管他这句,满心里都在想,他竟然是骗了她,根本就没想日后不合适放她自由的……
莫非还是想着,就算将她困在后宅,冷一辈子也不会放她离开?
“顾南章,”
沈胭娇声音也冷了,“把和离书还我。”
“你弄丢了。”
顾南章冷声道,“便不是你的了。”
沈胭娇:“……”
她心里又恼又急,狠狠想推开顾南章。
顾南章却眼底一暗,不由分说便又压了上来。
他力气很大,沈胭娇根本推不开,一时被他几乎是完全碾压。
顾南章这一回跟疯了似的折腾了她许久,沈胭娇被他弄得感觉都透不过气来,只能大口呼吸着,声音也有一点破碎。
“为何,为何——”
疯过之后,顾南章拥着她,双手箍在她的腰间,恨恨道,“你心里到底是谁——”
说着,他又吻上沈胭娇,透着威胁道,“说罢,不然今夜没完。”
“没,”
沈胭娇累的不行,“你是不是有病——”
“为何要用避子汤,”
顾南章再一次重复了这问题,“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和离了,是么?”
“不是,”
沈胭娇这才敏锐地察觉到这人想偏了,“我不是因为你——我是怕,怕养不好这孩子,我心里……还没准备好——”
顾南章:“……”
他身形微微一僵。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但他方才刚在沈胭娇身上发了疯……
“沈三,”
顾南章身上那种寒意陡然间散去,声音也弱了下来,竟拉长了声音甚至透出点了撒娇的意思,“我错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埋在了沈胭娇怀里。
沈胭娇:“……”
她从没想过这人竟有这般厚颜无耻。硬的来完来软的……真叫一个衔接无缝转圜自如。
“原来你错了呀,”
沈胭娇冷笑道,“顾状元还有错的时候呢?”
顾南章:“……”
他听到了,假装没听到。依旧将头埋在沈胭娇怀里,闻着她身上那丝若有还无的体香。
“少跟我装蒜,”
沈胭娇揪住他的耳朵,“给我和离书,不然这错揭不过去。”
顾南章顺着她的力道擡起头:“给了你,你再弄丢了呢?”
沈胭娇默了默。
“那——”沈胭娇一皱眉道。
“这样罢,”
不等沈胭娇说完,顾南章打断道,“我们两人一起保管。”
沈胭娇皱眉:“什么意思?”
“弄一个小匣子,”
顾南章静静道,“弄两个锁钥来,你一个我一个。”
沈胭娇疑惑地看着他。
顾南章倒是一脸坦诚的样子。
沈胭娇隐隐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可由于先前确实是她弄丢过和离书,到底是有点心虚……
想了想,她犹豫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定了,”
顾南章道,语气里有着点殷勤,“累了么?我抱你去擦洗一番?”
天虽说凉了,可两人方才这么折腾,不擦洗沈胭娇也睡不了。
“不用,你去叫水,”
沈胭娇道,“等水兑好了你叫我。”
顾南章叫了值夜的嬷嬷送了热水进来,兑好了后,他过去直接将沈胭娇抱进了耳房。
沈胭娇懒得多说,泡过后回来,见他已经重新弄好了床被,她满意地躺了回去。
“沈三,”
重又躺下后,趁着沈胭娇放松的时候,顾南章又静静道,“别怕,前世没教好,这一世好好教。”
沈胭娇闭着眼睛不吭声。
“这局你我选了重来,”
顾南章又静静道,“自然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关卡,咱们若是因怕了放弃——这番重来,可不算赢得彻底。”
沈胭娇缓缓睁开了眼睛。
“有我在,”
顾南章接着又道,“哪个孩子惹你生气了,伤心了,我便打断他们的腿。”
沈胭娇:“……”
“我不逼你,”
顾南章轻轻又道,“只是再好的避子汤,也会有些伤身的——你若暂时不想有孕,我——”
“你如何?”
沈胭娇开了口。
“那我们每次,不做到底,”
顾南章顿了顿道,“沈三,我可以忍。”
只要沈胭娇不是要与他和离,他便能忍。
沈胭娇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沈胭娇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枕边空空的,顾南章早已上朝去了。
“夫人,”
过来服侍沈胭娇梳洗时,秋雨有些不安道,“姑爷他——他拿走了余下所有的药……”
当时姑爷跟她来药余下的避子药时,她吓了一跳:
明明夫人说了,要好好瞒着姑爷的……谁知竟被姑爷知道了?
她哪里敢违抗,只能将那些药都拿出来,眼瞅着被姑爷都带走了。
“我知道了,”
沈胭娇也无奈,“没事。”
她心里清楚,这事既然被顾南章知道了,他不想让她用,这宅子里他就有办法让这一星点的药都没有。
不过昨夜顾南章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他能忍,便忍一忍再说。
“青石这两日没来寻你?”
沈胭娇想到了什么,笑道,“你家里应了婚期了么?”
秋雨一下子涨红了脸小声嗯了一声。
沈胭娇笑道:“这回,我可放了心。”
洛青石和秋雨的婚期是定在了冬至前后,算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了,婚期一定,便该忙碌筹备起来了。
好在洛青石没有父母,孤身一人的,婚事便没那么多事了。
秋雨生母和继父,向来对秋雨也不是真的上心,不过是瞧着秋雨跟在她身边有些体面,才时常讨好着点秋雨……
自然对秋雨的婚事,也不敢多说什么。
“夫人,”
宋嬷嬷进来时,正听到这话,不由笑道,“秋雨是要嫁了,眼瞅着秋月秋雨两人都是要离开夫人身边伺候了——云官的脸大好了,夫人是要将她要过来么?”
先瘟疫的时候,叶堃帮着云官治了脸上的烧伤。
此时云官养了这么一段时日后,脸上真的恢复了很多,略用一点脂粉,便能遮个八九分了。
就算透着一点,也只是稍微减几分容色,肤色也和正常人瞧起来没多少分别了。
“嗯,”
沈胭娇一笑道,“叫她早些过来,正好也叫秋雨带带她。”
宋嬷嬷忙应了一声。
“夫人,”
想到了什么,宋嬷嬷又道,“夫人身边贴身的,只有云官不够,夫人没有打算再添一个么?”
若是只在庄子上,除了她这个嬷嬷外,再有一个也便罢了,事务没多少,都能料理过来。
可如今是在新宅,不算上那英国公府,好歹姑爷也是三品大员了,这府也不是小府了。
庶务太多,来往应酬,应节应令的各府打点,乃至眼瞅着越来越多的帖子、来访的夫人……
诸此种种,别说云官一个人,就是再有一个贴身的心腹,依着她看,还是有些不凑手。
“添罢,”
沈胭娇也有这个打算,“不过也不急,慢慢瞧罢。”
一直事项繁多,她是有这个心思,却还没空多想。
贴身用的人,和一般的下人不同,她还是想要挑一挑。
“这是昨日你整出来的?”
这么想着,沈胭娇拿起妆台上的一个小簿子道,“昨日又有人过来?”
自从她来到新宅,常常是有各方的人,存了各种心思来荐人。
一来大约是都知道,这边是新府,府里下人并不多,觉得是有机会荐人进来做事。毕竟,没人怀疑顾南章的前程。
二来,大约是见顾南章没有妾室,还存了想送美色进来的心思。
利益相关,哪怕是传出顾南章不举,依旧挡不住一些人的利益熏心。
这些来往帖子,或是对方亲自来人来访,她都让宋嬷嬷整理记了下来,心里也好有个谱。
昨日她去了沈府,没在家。
瞧着这簿子是宋嬷嬷新添了东西上去的。
“是,”
宋嬷嬷忙笑道,“是位族里叔老爷说荐个人过来,这位叔老爷,说是姑爷的堂叔。说是要荐他夫人一个什么娘家外甥女过来的——说那姑娘家里穷苦,没想着攀高枝,只想着好好伺候夫人,有个衣食保暖的去处。”
沈胭娇笑了笑。
各种借口她真是都看得厌倦了。
宋嬷嬷在一旁也是无奈一笑。
谁让姑爷是个香饽饽呢?
就算传什么不举,也不影响他年少权臣的地位和前程。那般权势富贵,谁不动心呢?
……
这日早朝后,新皇将顾南章又留了下来。
顾南章心底有些疑惑,以他来看,今日并没有什么事值得天子将他留下说话。
“顾卿,”
天子摆手屏退旁人,看着顾南章道,“你那身子——好些了没?”
“一般般,”
顾南章不动声色道,“不过比及先前,臣睡得踏实了,自觉精神也好了许多。”
“到底年轻,养养就好了,”
天子点头,接着又道,“朕若赏你个美人,你要不要?”
顾南章眼光一跳忙跪下道:“回禀圣上,臣斗胆,臣——不要。”
天子脸露为难之色。
“你身旁没妾室,”
天子又试探道,“多一个妾室又何妨?”
也不是他这皇帝想多管闲事,实在是一位老太妃,不知为何就瞧准了顾南章,一定要 将一个姑娘送给顾南章做妾室。
这太妃跟他生母颇有些情谊。
他生母已逝,这太妃在他夺嫡时,暗中也助力颇多。
这情面有些难却。
顾南章神色凝重又磕了一个头。
君臣间已经很有默契,见他这般,天子便知道这人心里是没有纳妾的意思。
“你真能不纳妾?”
天子试探又道。
“回禀圣上,臣不敢欺君,”
顾南章铿然道,“臣曾在生母灵前许下誓愿,这一世,绝不纳妾。”
天子:“……”
这夫妻两人如何都能许下这般离谱的誓愿。
“那朕有一个法子,”
天子想了想道,“朕也烦,不如,朕助你一臂之力?”
顾南章忙道:“臣愚钝,还请圣上明示。”
天子默了默,状元要愚钝,那他这天下也别要了,全都是傻子了。
“你敢拒了朕,”
天子道,“自然是龙颜大怒——朕给你美人你都不要,朕看你还敢要谁送的美人——忤逆不羁的,朕将你调去苣州做知府罢。”
说着看向顾南章,神色难得轻松调侃道,“这样如何?”
顾南章微微一笑,忙谢了恩。
顾南章还没出宫门,这消息便传了开来。
于是,看不懂这热闹的,都在叹息这位状元郎是太过张狂了,连天子都敢不给脸面。
若是别的事拒了也罢,明明是好事,天子赏美人,这顾状元竟能拒了。
眼下好了,从正三品的礼部侍郎,成了四品的外任知府了。
这状元脑子,怕是被驴踢了。
能看懂这热闹的,却又在暗中叹息:这位状元郎是真得了圣上青睐了。
从一个虚虚的礼部,到外地实职掌权,看起来是贬职,实则却是下放历练。
毕竟才中了状元年轻人,没几分资历,如何能进了那真正的高台之上?
历练有数,等回来便另是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