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永远也不可能见到她的爸爸妈妈了,也不会再有人捧着她的脸说,“汐汐就是爸爸妈妈的全世界”了吗?
像奶奶离开了她一样。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天,才懵懵懂懂地开始意识到,那些爸妈教会她后,又让她反复练习的话,她好像永远都用不上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从一开始的哭闹,变成了沉默。
她知道,爸爸妈妈相继离开,奶奶也走了,爷爷只会比她更难受,她不能再让爷爷难过了。
可是再后来,爷爷也撒手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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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汐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痕彻底擦干后,长吐出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早就将往事放下,彻底释然了。
小时候她只知道爸妈牺牲就是和爷爷奶奶一样去世了,并不懂“牺牲”这个词到底代表什么。
可现在她长大了,经历了太多太多。
前一段时间,军工厂爆炸那天,她站在混乱的人群中,看着秦渡和那些逆流而上的军绿色背影,才真正地明白了“牺牲”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倘若出了事,那也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一种选择。
是明知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去了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却依然选择挺直脊梁冲上前。
他们让群众都躲到安全地带,而自已却以身涉险,格外决绝。
盛南汐突然就觉得,自已血液里有一股尘封了的许久什么东西好像觉醒了。
脑海里,浮现出父母的身影。
她攥紧拳头,敛了敛眸子。
她现在已经进入部队了,自然也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重生之后,空间傍身,灵泉水将她的身体调理的越来越好,她的五感比寻常人都要好很多。
还有那些那些古医书,上等的药草,都能帮她不少大忙。
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这些不都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告诉她,让她去为国家出一份力吗?
爸妈为了国家牺牲,她也愿意继承父母的意志。
盛南汐想到这,眼神一暗,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让爸妈在天之灵也仍旧为她感到骄傲。
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盛南汐将屋内的灯熄灭,走到了床边坐下。
年年和七七已经彻底睡熟了,呼吸声很平稳。
她小心地掀开了自已的杯子,躺进了被窝中,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抬眸,看向床边的窗帘,透过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天上的那轮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没一会儿,她就看得出神了。
前些时日,她天天都一堆事要处理,闲不下来,也没空胡思乱想。
今夜,她却格外思念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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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的同一片夜空下。
穿着低调的男人站在港口码头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海风挟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他看着被风卷起的波浪,眼底情绪复杂。
过了一小会儿后,他抬脚大步流星地朝着不远处的厂房走去。
到了厂房门口后,男人低头看了眼怀表上的时间,眸光一沉,正打算动身行动时,突然间,身后的女人脚步匆匆地走上前,压低声音叫住了他。
“别冲动!”
男人闻声脚步停下,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女人,一脸严肃冷沉。
女人摇了摇头,眉头紧紧皱着,“明远哥,冷静,现在情况紧急,绝不能轻举妄动,咱们先撤退。”
盛明远死死地握着拳头,一脸不甘心地看着她,“尚蓉,我想再等等,万一……”
“撤退,没有万一!”尚蓉猛地拽了他一下。
月光下,她那双黑眸里闪烁着危险的火光,冷声道:“你忘了前几年怎么受伤的了吗!?”
盛明远深吸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愤恨,下巴的胡茬泛着青黑,咬着牙道:“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眼看着就要查到妻子的消息了,让他在这里停下,他真的怕一切全都功亏一篑。
静秋啊,你到底在哪?
十几年前,他接到组织临时下派的秘密任务,要他改变样貌隐姓埋名,以一个全新且合理的身份,去敌方潜伏。
那一年,他过的胆战心惊,没想到潜伏比他想象中的更难。
他要和战友悄悄接头,还要将自已的过往编造的滴水不漏,不能引人怀疑。
不然,被敌方发现自已是特务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已死了,再也见不到妻女。
他的汐汐还在读幼儿园,决不能没了爸爸,没了依靠。
他潜伏了一整年,终于配合着战友完成了任务,组织还表彰了他。
原本以为任务完成之后,他能顺顺利利地回家,可却没成想,等来的却是妻子真个团队一起失踪的消息。
他派人去找,自已也去查探,可却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后来,他就决定继续隐姓埋名,去找沈静秋。
从锅炉工到供销社售货员,再到卖报员,为了查出关于沈静秋的消息,这些年他假扮了无数个人。
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已就是个假人,
甚至还再一次深入敌营,可却仍旧没找到沈静秋。
有一年,他追查到了一个蛇头的身上,当时那人说过,见到一个像女干部的人被带上了船。
他疯了一样地追到了公海,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还因此受了伤,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
所有人都说,沈静秋那一整个科研团队全都牺牲了,可他不相信。
就这样,他逼着自已高强度完成任务,甚至有时候胆战心惊地连睡觉都不敢进入深度睡眠。
东奔西跑了十几年,全国大大小小的地方他都走遍了,却总是得不到自已最想知道的消息。
“你清醒一点。”
尚蓉抓着他胳膊的手松下,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要保证自已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找到嫂子,不把自已的安危放在第一,怎么能行?”
盛明远抓紧拳头,低垂下了眸子,显然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们
尚蓉神情严肃,看到盛明远有所动容,便继续顺着杆子往上爬,紧接着道:“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
“你不想见到你女儿了吗!?这么多年来,你执行任务、找嫂子,怕暴露自已的身份,甚至连一封家书都没敢寄回去。”
“万一在这里失足,再也见不到妻子女儿,你甘心吗?”
说完,尚蓉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示意,“我们必须得走了。”
工厂铁门晃动的吱呀声在风声中消散,很快,里面原本就昏暗的灯光更暗了。
盛明远眼神复杂,长叹了一口气,终归还是跟着尚蓉一起离开了。
她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倘若这次栽在人家手里了,他连找人的机会都没了。
两人走了一条小道,从一个废弃的小门里穿过了码头的围墙。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尚蓉是盛明远的战友,但为了执行任务不引人怀疑,两人在外便装作是一对夫妻,这样行动也方便。
夜色深深,如今胡同里极其安静,两人走在巷子里,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周围的不少人家也都已经熄灯入睡了。
他们俩现在暂住在筒子楼里,就在前面不远处,穿过这条小巷子就到了。
“哟,你们两口子又去拉货了?整这么晚才回来啊……”
走入筒子楼内后,两人正要上楼,突然,角落暗处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盛明远和尚蓉一开始进门就没有注意到他,他这冷不丁地一开口,给两人都吓坏了。
转过头,眯着眼仔细地瞧了瞧,才认出了这人是谁。
马航,是附近煤场的员工,老光棍了,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喝酒。
日日都能瞧见他醉醺醺的模样。
马航一楼的角落,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浓厚的酒味,不远处,还有股酸涩难闻的呕吐物味道。
尚蓉拧起眉头,忍着那股难闻的气息,笑着应声,“是啊,今天赶工,收尾耽搁了一会儿,多搬了几趟,马大哥还没睡啊?”
马航嗓音模糊地闷哼了一声,挠了挠头,有些怀疑,“半夜还赶工啊?”
盛明远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外贸订单嘛,要得急”
马航醉醺醺的,听到他的回答,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怀里空了的酒瓶滚落在地上。
没一会儿,他就晕乎乎的快要睡着了。
“马大哥,在这躺着多难受,不回去睡吗?”
“我吹吹风就回去了。”
马航日日都要买醉,晕了就随处躺着睡觉,已经是常态了,筒子楼里其他的住户也都习惯了。
听他这么说,盛明远也没再多劝。
马航抬手揉了揉眼,突然觉得胃里有些难受,酝酿了一会儿,打了个酒嗝。
“嗝——”
盛明远转头和尚蓉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便一起快步上了楼梯。
“终于舒服了,憋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