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视野前的最后一瞬,陈墨后颈的幽蓝胎记突然灼烫如炭。
那股热感仿佛从皮肤下层直钻骨髓,刺得他牙关紧咬,眼前泛起一圈圈晕开的光斑。
他踉跄着撞进苏挽月怀里时,肋骨被药囊硌得生疼——布袋中沉甸甸的药瓶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却死死攥住她手腕——那脉搏跳得急,像擂在他心尖的鼓点,震得他胸口闷痛。
虚空中的光流正在收缩,青铜棺椁的轮廓逐渐模糊,可他分明看见,棺身的蛇纹与火焰纹正顺着纹路游动,仿佛活物在苏醒。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像是某种远古香料在燃烧,带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墨?”苏挽月的声音带着鼻音,指尖在他掌心轻轻颤抖,像初春融雪滴落在冰凉的石面上,“你发什么呆?”
他低头,看见她眼尾的红痣沾着泪,在逐渐暗下去的光里像颗将熄的星。
泪水滑落时,带着细微的咸腥气息,混杂着尘土与血的味道,让他心头一颤。
这抹温度突然让他后颈的灼痛翻涌起来,巫族血脉正在反噬,蓝色纹路从指尖开始攀爬,沿着手背、手腕,一寸寸往手臂钻,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骨骼,每一下都带来撕裂般的钝痛。
“帮我拖住他们。”陈墨咬着牙,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牙齿因疼痛而微微打颤,“我要完成逆转之契。”
话音未落,无妄的残雾突然在左侧凝聚。
那团灰雾本已淡如薄纱,此刻却疯狂翻涌,发出破锣般的大笑:“拖住?你以为你能逆转?”雾气里伸出两只青灰色的手,结出扭曲的法印,指节咔咔作响,“看看吧,你不过是另一个祭品!”
一面青铜镜从雾中坠下,镜面蒙着血锈,却在落地瞬间爆发出刺目白光。
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如同丧钟敲响。
陈墨瞳孔骤缩——镜中映出的,竟是历代巫族后裔的身影。
第一个是个穿麻布衣的少年,跪在同样的青铜棺前,后颈的幽蓝胎记与陈墨如出一辙。
他的四肢爬满蓝纹,正将匕首刺进心口;第二个是位银发老者,皱纹里渗着血,双手按在棺盖上,整个人逐渐透明;第三个……陈墨看见一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那青年在笑,可眼泪却砸在棺椁上,染出暗红的花。
“每一代巫族血脉,都在此地将灵魂献祭给虚妄核心。”无妄的笑声里裹着冰碴,寒意顺着空气渗入肌肤,“你以为那些先祖的低语是指引?不过是他们被困在虚妄里,拉你做垫背的哭嚎!”
苏挽月的手指在陈墨掌心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她盯着镜中画面,眼尾的红痣跟着睫毛颤动,喉结动了动:“难道……我也只是又一个祭品?”
织命突然跪行两步,银线散了一地。
她的手指抚上苏挽月眉心的符文石,那枚石子正渗出极淡的紫芒,缠在陈墨指尖——正是刚才虚空中飘来的那缕。
“不是容器。”织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烫人的温度,她另一只手按在苏挽月后心,灵魂碎片如星屑般钻入,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微颤,“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用十世轮回换的……希望。”
苏挽月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望着织命眼角的泪,突然想起幼时雪夜,有个温暖的怀抱裹着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原来不是梦。
“别分心!”赤岩的怒吼震得地动山摇,脚下的青石板传来一阵阵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陈墨这才发现,暴走者不知何时挡在了他和无妄中间。
赤岩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岩纹里的红光忽明忽暗,左手臂已经只剩半截,露出内部流动的地脉岩浆,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我压制不住地核了,快点!”
陈墨咬碎舌尖。
腥甜的血涌进喉咙,他却借着这股痛意,在地上画出第一笔符文。
蓝色血液滴在青石板上,立刻泛起幽光,纹路顺着地面蔓延,像活过来的蛇,滑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细密的灼痕。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他低声吟诵,声音因疼痛而发颤,指尖划过的每一笔都带着撕裂感,“初代巫王立誓——”
无妄的雾身突然暴涨,化作一张巨口向陈墨咬来。
雾气夹杂着腐朽的气息,呛得人呼吸困难。
苏挽月反手抽出腰间的淬毒短刃,刃尖却在触及雾身的瞬间凝出白霜,寒气四溢。
织命指尖银线骤紧,缠上无妄的雾腕,银线与雾气接触处腾起青烟,她额头渗出冷汗:“小月,护好陈墨!”
赤岩的右手突然崩裂。
岩浆喷薄而出,在陈墨周周筑起一道火墙。
高温蒸腾着空气,使周围景物变得扭曲。
“快走!”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失真,身体的裂缝越来越多,如同风化的岩石,“我撑不了……三息。”
陈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后一道符文即将完成,他望着地面逐渐成型的逆转阵,耳边响起红衣女尸的话:“命运从来不是重复,而是……”
“而是改写。”他低吼着,咬破左手食指,按在阵法中央。
鲜血迅速渗透阵法,符文亮起刺目的蓝光,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点亮。
青铜棺椁突然发出轰鸣。
本已闭合的棺盖缓缓抬起,一道比月光更冷的蓝光直冲天际。
陈墨后颈的胎记剧烈震动,那些缠绕在他四肢的蓝纹突然倒流,顺着血脉涌回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听见无数声音在欢呼,像千年前的战鼓,像母亲哄他入睡的歌谣。
“逆转之契,成!”
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
陈墨的视线里,虚妄核心的边缘泛起水波般的纹路,那些曾经吞噬一切的空间裂缝正在闭合。
苏挽月的短刃“当啷”落地,她望着陈墨,眼底映着蓝光,嘴角却扬起极淡的笑——她眉心的符文石,此刻与陈墨后颈的胎记,正发出同频的幽光。
无妄的雾身开始崩解。
他发出尖锐的嘶叫,最后一缕雾气撞在赤岩的火墙上,炸成星屑:“不可能……这不符合……命盘……”
赤岩的身体彻底透明了。
他望着陈墨,岩浆构成的眼睛里浮起欣慰:“做得好……”话音未落,便如晨雾般消散,只余下一块焦黑的岩晶,落在陈墨脚边。
织命爬过去捡起岩晶,塞进苏挽月手里。
她的银线已经全部断裂,却仍在笑:“该说的……都说了。”说完,她的身影也开始变淡,最后消散前,轻轻碰了碰苏挽月眉心的符文石,指尖残留着一丝温热,“记住,你是……”
“我是苏挽月。”苏挽月握紧岩晶,眼泪砸在上面,溅起细碎的光芒,“我是你的女儿。”
陈墨站起身。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血脉不再反噬,胎记的热度转为温和的暖,连呼吸都变得轻快。
逆转阵法仍在地面流转,蓝光顺着纹路爬上他的衣摆,像给素色官服绣了道银河。
“看。”苏挽月突然拽他衣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让他心头一震。
陈墨抬头。
原本即将消失的青铜棺椁,此刻竟重新凝出轮廓。
棺身的蛇纹与火焰纹游动得更快了,在蓝光中泛着金斑,仿佛……在欢迎他。
“轰——”远处传来地动般的轰鸣。
陈墨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逆转阵法的蓝光突然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挽月本能地扑过来,用身体护着他的后颈,温热的呼吸贴着他耳侧,带着微弱的颤抖。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着惊慌。
陈墨却笑了。
他望着逐渐被蓝光笼罩的世界,听见风里传来新的声音——不是先祖的低语,而是更古老、更磅礴的规则,正在重塑。
“逆转之契,启动了。”他贴着苏挽月的耳朵说,语气中透着一丝兴奋,“但……好像不止如此。”
蓝光中,有什么黑影正在凝聚。
那影子像条盘着的巨蛇,又像团燃烧的火焰,在光的最深处,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