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靴底碾过神骸深处的碎石时,耳中嗡鸣突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刺探他的颅骨。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金属混杂的气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沉睡千年的尸骸上。
那些原本只是缠绕在身侧的法则乱流,此刻竟如活物般绞成银蛇,在他眼前织出半透明的光幕——光幕中央,一扇由白骨与暗红符文交织而成的门正缓缓显形。
那骨骼泛着冷森森的青灰光泽,符文则像血管般跳动着暗红的光芒,如同某种古老生物的心脏仍在搏动。
白骨上还凝着未褪尽的幽蓝磷火,每根骨节都刻着扭曲的咒文,像无数张咧开的嘴在无声嘶吼。
磷火的微光映得陈墨的脸忽明忽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
他下意识抬手,指尖刚触及门板,一股冰锥般的力量便顺着经脉窜入识海。
那触感就像被极寒的刀刃割裂灵魂,痛得他几乎窒息。
陈墨踉跄后退三步,喉间腥甜翻涌,指腹被震得渗出血珠。
血腥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像铁锈一般浓重。
那血珠刚落在门板上,立即被白骨吸收,在门心位置晕开一朵极小的血花。
“此门需以‘人性残片’为钥匙,否则必堕入混沌。”归墟的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带着几分空洞的回响,像是隔着九重幽冥传来的低语。
声音震荡着他的神经,令他太阳穴突突作痛。
陈墨捂住太阳穴,这才注意到门楣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血字,每个字都在缓缓蠕动,像活物般扭动挣扎。
“人性残片”四字尤其刺眼——他想起归墟曾说过,所谓人性残片,是凡人最本真的情感碎片,未被法则侵蚀的、纯粹的执念。
与此同时,数丈外的石台上,织命的指尖突然泛起幽绿的光。
那光芒如同萤火虫在夜色中闪烁,却带着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
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添几分病色,手腕上缠着的灵魂丝线正发出细微的震颤。
每一次震颤都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牵动她的痛觉神经。
作为灵魂裁缝,她能感知到陈墨此刻的困境,就像感知自己指尖的伤口。
“孩子。”她转头看向苏挽月,后者正半跪在阴影里,胸口的符文石随着呼吸明灭,每一次亮起都伴随着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符文石里传来的灼热几乎要穿透胸骨,那是初代巫王锁魂钉的力量在啃噬她的魂魄——无妄说这是母亲的遗物时,她便该想到的,可她宁愿相信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温度。
此刻织命的灵魂丝线缠上她手腕,她突然看清对方眼底的温柔:和记忆里那个在药炉前哄她喝苦药的女人,有同样的眼尾纹路。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头一颤,仿佛回到了童年。
“我不想成为天道……”苏挽月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
她想起陈墨掌心的温度,想起阿九画在青石板上的糖葫芦,想起林寒山醉酒时哼的破调子——这些鲜活的、疼痛的、滚烫的东西,不该被封进冰冷的法则里。
她抬手按住符文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想活着。”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刺破空气。
燕无疆从黑暗中掠出,断裂的龙纹剑在他手中泛着冷光。
剑锋划过的空气带起一阵刺骨的风,仿佛连时间都被撕裂。
剑身上的龙鳞纹路本该是金色,此刻却泛着暗红,像浸过血的锈铁。
陈墨看见燕无疆的指尖渗出金血——那是前朝皇族特有的血脉,带着帝星陨落时的余烬。
血珠滴落在剑身上,发出轻微的嗤响,仿佛高温烙铁接触皮肤。
龙纹剑被血珠激活的瞬间,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十二道青铜柱从地底下升起,在苏挽月周围形成环形阵图。
阵眼处的符文开始旋转,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的魂魄与锁魂钉的力量暂时隔开。
“趁现在!”燕无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闷响,额角青筋暴起。
陈墨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渗出大片血渍,显然刚才为了突破法则乱流,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阵图上,像是要用最后一丝力气钉死那道即将溃散的魂光。
陈墨攥紧“人性残片”——那是苏挽月刚才说“我想活着”时,从她魂魄里剥离出的碎片,此刻正泛着暖黄的光,像块融化的蜜蜡。
那光温润而柔和,透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重量。
他冲向终焉之门,指尖刚触到门板,那股冰锥般的力量便再次涌来,却在触到残片的瞬间化为绕指柔。
门板上的符文开始顺滑流动,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温暖。
白骨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符文开始逆向旋转,门扉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天地在这一刻变色。
原本笼罩神骸的黑雾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上方翻涌的紫霞,像是被点燃的绸缎,燃烧着整个天穹。
门内的黑暗中,一座巨大的青铜碑缓缓浮起,碑身刻满陈墨从未见过的文字,每道划痕都在向外散着微弱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你以为你在终结一切?”
平静的话语突然穿透轰鸣。
陈墨猛地转头,只见林寒山的身影浮在半空。
那不是他熟悉的游方道士,而是半透明的残魂,左眼泛着天枢子特有的星芒——显然,他与天枢子的意识融合了。
林寒山的残魂垂眸看向陈墨,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其实……这才是开始。”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
陈墨踉跄着扶住门柱,听见远处传来山崩般的轰鸣——是赤炎山脉!
他曾去过的那座重力混乱的山脉,此刻正裹着赤红的岩浆,以违背常理的速度向西北方移动。
而更远处的幽冥海,反物质水体掀起数十丈高的浪,浪尖上泛着幽蓝的光,竟与山脉移动的方向重合。
纪元更替的倒计时,开始了。
陈墨望着门内的青铜碑,又抬头看向林寒山的残魂。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苏挽月在阵图里急促的喘息,听见燕无疆压抑的闷哼——但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模糊,只剩下终焉之门内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跨入门缝。
门扉在他身后合拢的瞬间,陈墨看见青铜碑上的文字突然流动起来,其中一行缓缓浮现:
“解咒者,即为新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