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子异 作品

第197章 血契余烬

陈墨跪在海眼边缘,咸涩的海水漫过他的鞋帮,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像无数冰针扎进骨髓。

海风裹着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他发丝凌乱,耳边是浪涛拍打礁石的沉闷回响。

他怀里还残留着苏挽月最后的体温,指尖却只剩冰冷的空荡——她走得太急,连一丝气息都未留下。

风穿过指缝时,仿佛还能听见她轻笑的声音,带着银针入肉的微颤。

婴儿啼哭越来越清晰,像是从海眼深处的漩涡里挤出来的,带着黏腻的腥气,每一声都在他耳膜上撕扯出细密的痛。

“巫族血脉与皇族龙脉的融合……”

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识海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墨猛地抬起头,眼前浮现出一幅血色画面——红衣女尸半透明的残魂悬在虚空中,指甲深深掐进自己心口,鲜血滴落在虚空中化作扭曲的符文:“必须建立在‘自愿献祭’的契约誓言上,否则只是虚妄之神的养料!”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喉间泛起铁锈味。

右手下意识攥紧时烬的匕首,金属柄硌得掌心生疼,甚至传来皮肤被割裂的刺痛。

这是苏挽月用命换来的机会,可现在……

“嗤——”

细微的撕裂声从掌心传来,混杂着某种粘稠的摩擦音。

陈墨低头,看见黑色丝线正从他虎口渗出,像活过来的蛇信子,缠上匕首柄部。

那是阿九的山魈魂魄,此刻泛着青灰,边缘还翻卷着焦黑的裂痕,宛如被火灼烧过的纸片。

“噬心蛊的最后反噬……”陈墨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沫混着眼泪坠在丝线上,黑丝突然泛起幽光,如同死水泛起涟漪。

“往东三里,燕将军的龙纹剑……”阿九的意识碎片在虚空中拼凑成模糊的人脸,嘴角扯出个笨拙的笑,山魈特有的兽纹在眉心若隐若现,“还插在契约碑基座裂缝里……那是前朝帝王的‘血誓碑’。”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炸开十丈高的浪墙,轰鸣如雷。

咸湿的水汽扑面而至,夹杂着冰冷的碎浪和血腥味。

十二具白骨骑士踏浪而来,骨甲上的咒文泛着幽蓝鬼火,虚妄之眼立在最前,权杖顶端的金色沙漏正缓缓转动。

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渗血的笑意:“新的轮回需要容器,而你——”

“当啷!”

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刺穿海浪,伴随着炽热的气流掠过陈墨脸颊。

燕无疆的残魂从契约碑裂缝中冲出,龙纹剑裹挟着赤色流光,精准刺穿虚妄之眼左肩。

陈墨这才看清,那哪是残魂?

分明是一道裹着龙气的虚影,前朝皇族特有的九爪龙纹在他后背翻涌,“双生契约的‘自愿誓言’,我替他说!”

龙纹剑嗡鸣着震颤,剑身的龙纹突然活过来,像条赤鳞大蛇缠上陈墨手腕。

半透明的血脉顺着皮肤钻进血管,他额头的双生印记竟重新浮现,只是不再鲜红如血,反而泛着玻璃般的通透。

“时烬的记忆……”陈墨眼前闪过碎片——虚妄之神的人性核心悬浮在黑色旋涡里,周围缠绕着无数断裂的锁链,声音低沉却充满哀伤:“需要‘纯粹的自愿献祭’才能被封印……”

“嗤啦!”

阿九的魂魄突然炸裂成亿万黑蝶,翅膀拍打声密集如雨点落下。

每只黑蝶翅膀上都烙着山魈族的契约图腾,它们扑棱着撞向契约碑裂缝,像无数颗铆钉扎进石缝。

陈墨睁大眼睛,看见阿九最后的意识碎片在蝶群中一闪而过,还是那副憨傻的笑:“山魈族最后的契约之力……用我们的‘自愿’补全缺口……”

虚妄之眼的权杖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沙漏里的金砂开始倒转。

婴儿啼哭瞬间变了调,化作虚妄之主的狂笑,震得陈墨耳膜生疼:“你们以为……”

话音戛然而止。

陈墨眼前的契约碑突然迸发出万丈金光,双重封印阵在地面铺开——他与燕无疆的虚影被金色锁链贯穿胸口,锁链上的咒文正不断渗出血珠;而阿九的黑蝶,正化作锁链上的铆钉,将三人的虚影死死钉在阵眼。

“叮——”

龙纹剑崩碎的脆响从远处传来,清脆如瓷器落地。

陈墨踉跄着栽进海水里,咸涩的液体灌进鼻腔,喉咙里全是铁锈与盐分混合的味道。

他望着天空中消散的蝶群,望着燕无疆逐渐透明的虚影,突然想起燕无疆总说自己是“失忆的镖师”,想起阿九总在他熬夜验尸时默默添炭,想起苏挽月最后那抹微笑……

“这只是新契约的开始……”

红衣女尸的警告在识海炸响,陈墨猛地抬头。

契约碑上的金色裂痕仍在蔓延,像条毒蛇正往他的方向爬来。

海眼深处的婴儿啼哭又变了,这次清晰得可怕,像是某个被封印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跪在海水里,右手还攥着时烬的匕首。

匕首上还残留着苏挽月的血,已经凝结成暗红的痂,触手冰凉,却仿佛仍带着她的温度。

风卷着海腥味掠过耳际,陈墨突然想起苏挽月说要去江南开医馆的样子,想起她银针戳进两人掌心时说的“值了”。

“值吗?”他对着海风呢喃,声音被浪涛卷得支离破碎。

远处,契约碑的裂痕终于爬到了他脚边。

陈墨望着自己额头半透明的双生印记,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又混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劲——苏挽月用命换了个机会,阿九用全族换了个机会,燕无疆用残魂换了个机会……

他握紧匕首,站起身。

海水顺着裤管往下淌,在脚边积成暗红的小潭,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婴儿啼哭还在继续,这次陈墨听出了点不同——那声音里带着某种期待,某种贪婪,像在等他自己走进陷阱。

“新契约?”陈墨抹掉脸上的海水,望着契约碑方向轻声道,“那就让我看看,这契约里……”他的手指轻轻按在双生印记上,“到底藏着什么。”

海风卷起他的衣摆,陈墨握着匕首,迎着契约碑方向走去。

海水漫过他的膝盖,漫过他的腰,漫过他的胸口。

婴儿啼哭越来越响,像是要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拽出来。

但他没有停。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但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