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子异 作品

第196章 双生抉择

陈墨的靴底碾过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块上,脚底传来灼热的刺痛,仿佛连骨骼都被烤得酥脆。

燕无疆的手指从他掌心滑落时,那点温度散得比山风还快,指尖残留的余温还未及捂热掌心,便被冷风撕扯得干干净净。

他望着怀中人灰白的脸,喉结动了动——方才囚牢崩塌时,燕无疆用最后半条命替他挡下的落石,此刻正硌得他肋骨生疼,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吞下刀片。

“幽冥海……”他低喘着,逆鳞印记在锁骨处灼出一片红痕,皮肤微微泛起鳞片般的纹路,火辣辣地刺痒。

山缝里透来的幽蓝越来越亮,像极了苏挽月眼尾那颗泪痣的颜色,那抹幽光映在岩壁上,折射出诡谲的波纹,仿佛整座山都在低语。

三天前在圣坛分别时,她往他怀里塞了包止血药,说“别让我等太久”,现在那纸包还揣在他衣襟里,边角已被冷汗浸得发皱,指尖偶尔碰到纸面,能感受到潮湿的黏腻感。

岩缝突然剧烈震颤,陈墨踉跄扶住岩壁,碎石簌簌落进他后颈,冰冷尖锐,像是有人悄悄撒下一把银针。

待稳住身形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

圣坛中央的符文石正泛着妖异的紫芒,光芒如毒蛇吐信般跳动,将四周的空气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紫色。

苏挽月被光网缠住悬在半空,脚下是翻腾的黑雾,仿佛随时会坠入深渊。

她的医女短刀掉在脚边,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发带散了,几缕乌发粘在苍白的脸上,湿漉漉地贴着肌肤,像是一道道伤痕。

最骇人的是她脖颈处爬满的金纹,像条活物般往耳后钻,发出细微的蠕动声,如同某种古老咒语的回响。

她却仰头嘶吼,声音破了音:“用我的血!这是唯一能刺穿海眼的方式!”

“挽月!”陈墨扑过去,却在离圣坛三步远的地方被无形屏障弹得撞在石墙上,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岩石,一阵闷响混着骨头错位的咔嗒声,疼痛瞬间炸开。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血腥味在舌尖蔓延,看见苏挽月的指甲在光网上抓出火星,金纹已经爬上她右眼尾,把那点泪痣染成了刺目的金。

“双生血脉必须完整献祭!”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炸响,带着腐烂的气息,仿佛是从坟墓深处传来的诅咒。

陈墨转身,十二具骸骨骑士从契约碑废墟里踏雾而出,骨甲相撞的咔嗒声像催命的鼓点,在空气中震荡出一层层涟漪。

为首的虚妄之眼浮在半空,黑袍下的躯体半是血肉半是骸骨,额心的竖瞳正盯着他,“你以为时烬的匕首能破我?那把刀,本就是我当年赐给神魔祭司的玩具。”

陈墨的手按在腰间匕首上,刀柄的混沌纹突然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贴着手掌脉络,传递着某种古老的讯息。

他想起时烬化作星尘前说的“幽冥海的秘密在双生”,想起苏挽月脖颈的金纹——那是契约反噬的迹象。

可此刻更让他心悸的,是燕无疆突然发出的轻咳。

“墨兄……”

陈墨回头,燕无疆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他背后的岩缝里涌出黑雾,将他的身影衬得像张褪色的画,雾气中隐约传来呜咽般的低语。

皇族血纹在他胸口明灭,那本该是象征血脉力量的金光,此刻却泛着死灰,像是即将熄灭的残烛。

“皇族血脉的钥匙……在我心脏。”燕无疆笑了,嘴角的血珠坠在陈墨手背上,温热而黏稠,“接住。”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穿透岩缝而来。

陈墨抬手去接,掌心被剑柄的龙纹刺得见血,锋利的纹路划破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

——那是柄染血的龙纹剑,剑身上还凝着燕无疆的体温,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压住了整个世界。

“不!”陈墨吼道,“你撑不住——”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燕无疆的身体开始透明,声音也越来越轻,像是风吹过枯叶,“替我……看看这天下。”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陈墨手里的剑突然震颤。

逆鳞印记与龙纹同时亮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相撞,像两把火在血管里烧,灼烧着每一根神经末梢。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额角的汗砸在剑镡上,溅起细碎的金芒,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剑刃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个双生血脉。”虚妄之眼的竖瞳缩成细线,“那就让本神看看,这具凡胎能撑多久!”

骸骨骑士的骨矛同时刺来,呼啸声破空而至,带着死亡的寒意。

陈墨咬着牙滚地避开,龙纹剑在石地上擦出火星,火花飞溅到他腿侧,留下一串焦痕。

余光瞥见苏挽月,她脖颈的金纹已经漫到下颌,光网勒得她腰肢几乎要断,却还在喊:“刺进心口!逆鳞和龙纹需要血祭!”

陈墨的手指扣住剑柄。

他想起七岁那年,阿爹被棺中怨灵撕成碎片前说的“陈家血脉是诅咒”,想起林寒山醉醺醺拍他肩膀说“你这双眼睛,该看的不是尸体,是人心”,想起苏挽月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时,银针穿过他掌心的疼——比现在轻多了。

“得罪了。”他对着空气说了句,然后将龙纹剑狠狠刺进自己心口。

剧痛像潮水般涌来,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最后一搏。

陈墨眼前发黑,却看见两股光流从伤口涌出——逆鳞的青与龙纹的金纠缠着,在他额心凝成一枚双生印记。

幽冥海突然发出轰鸣,海面上裂开一道深渊,黑浪翻涌间,一个裹着白纱的少女虚影浮了上来。

“别唤醒我……”少女的声音像碎瓷,带着破碎的哭腔,“我是被天道始祖封印的绝望,唤醒我,这方世界会被执念淹没……”

“住口!”虚妄之眼的嘶吼震得圣坛摇晃,“她是本神的人性核心!陈墨,杀了她,你就能彻底摧毁我!”

陈墨的手按在匕首上。

时烬的温度还在,可苏挽月的尖叫突然刺穿耳膜:“别信他!人性核心才是封印的关键!”

他转头,正看见苏挽月攥住脖颈的金纹,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鲜血汩汩流出,滴落在光网上,激起一圈圈紫色的涟漪。

金纹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活物般挣扎着要缩回石缝。

她的血滴在符文石上,石头突然暴走,紫芒炸成碎片,将虚妄之眼轰得撞在岩壁上。

“挽月!”陈墨扑过去接住坠落的人。

苏挽月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温热的液体渗透布料,贴着肌肤流淌,带着令人窒息的腥甜。

她的手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医女银针从她指缝里穿出,“契约的真正代价是‘永恒孤独’……现在,用我的血!”

银针刺破两人掌心,鲜血交融的刹那,陈墨感觉有根锁链扎进了血脉,冰冷而沉重。

苏挽月的体温正在流失,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我早该死在灭门那晚的,能替你挡这一劫……值了。”

“不,不值。”陈墨的声音在抖,他抓起时烬的匕首,“我带你走,我们去江南,你开医馆,我当仵作,我们——”

“刺下去。”苏挽月的手指按在他手背上,冰凉而坚定,“求你。”

幽冥海的风卷起她的碎发,夹杂着咸涩的海水气息,吹拂过两人之间。

陈墨望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咬着牙将匕首刺进海眼。

轰鸣声响彻天地。

虚妄之神的本体与人性核心同时炸裂,金色与黑色的光雨倾泻而下,照亮了整片幽冥海。

陈墨额心的双生印记突然消融,像从未存在过。

他怀里的苏挽月轻得像片纸,她最后一个微笑还挂在嘴角,便化作一缕青烟,被海风卷进了海眼。

“挽月?”陈墨抖着手去抓,只碰到满手风。

幽冥海深处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他踉跄着跪在海眼边缘,咸涩的海水漫过他的鞋尖,冰冷刺骨。

怀里的龙纹剑突然变得冰凉,像在提醒他——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山风卷着血锈味掠过耳际,混合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节奏。

陈墨望着海眼深处翻涌的黑浪,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下一个轮回……还能遇见她吗?”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