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春酌 作品

第90章

第90章

曲晚宁下意识擡头。

夜色浓郁, 宛若一块化不开的墨,道路两旁昏黄的灯光在风雨中飘摇,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男人下了车, 撑伞朝她走来。

最先看见的是握住伞柄的手。

骨节分明, 修长白皙, 像上好的艺术品。

离得近了, 伞面微擡,能看见来人。

伞下的男人单穿了身烟灰色的西装, 这样清亮的颜色显得斯文又风.流, 可他气质却偏向清冽淡漠, 仿佛和漫天的风雨融和在了一起,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曲晚宁眼睛亮了起来,“傅宴州!”

她喊出声地那一刻,整个人就扑了过去, 男人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稳稳接住她, 手上的伞纹丝不动,没有一滴雨落在她身上。

傅宴州拍拍了她的后背,温声应下。

外面寒风萧瑟, 他怀里却很温暖,曲晚宁攥紧了他的袖口,有点贪恋这一刻的感觉。

“先穿上。”

曲晚宁才发现他居然带了件棕色的呢子大衣,接过裹上:“你怎么想起来带外套?”

男人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垂眼给她系上腰带, 言简意赅:“猜到你不会穿。”

“……”

“你来了有多久?”

“刚到。”

“真的假的?”

“假的。”

“到底等了多久?”

“没多久。”

“一个多小时。”

“……”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女孩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语气:“你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呀。”

岑叙双手插在口袋里, 神色平淡。

从傅宴州出现的那一刻。

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有些多余,尽管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可两人间的气氛却让人很清楚,没有任何人能插.足进去。

相较于餐桌上客套的曲晚宁。

现在的她好像仍然是十几岁的小女生,被人宠着、保护着,可以随意的撒娇。

没有去看她的表情。

却也知道这一刻,她应当十分快乐。

她并没有说谎。

结婚后她过得真的挺开心。

岑叙走远了些,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刚准备点燃,忽然听见那边喊了他一声。

他歇了抽烟的心思,擡头。

曲晚宁挽着男人走近,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红,低声介绍:“岑叙哥,这是我……”似乎很少在外面那么称呼,但犹豫了一瞬,还是吐出那两个字:“老公。”

岑叙擡眼。

对面男人也将视线看过来,微微颔首,嗓音平静:“你好,傅宴州。”

岑叙点了下头:“岑叙。”

两个男人平静打完招呼,又错开视线。

曲晚宁看了眼外面越下越密的雨,主动开口:“岑叙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岑叙声音停顿了一秒:“不用。”

曲晚宁只是礼貌一问,见他这么说,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挽紧了傅宴州的胳膊,朝他挥了挥手,“那…我们就先走了。”

岑叙点头,“嗯。”

直到两人弯腰进了车,逐渐消失在雨幕里,岑叙才缓慢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没吸,就这么静静地夹在指尖。

一根烟燃烧完毕,他拿出手机给岑媛打了个电话,许久,电话接通,他垂下眼淡声说:“照片已经给过了,没有下一次。”

岑媛似乎从曲晚宁那里已经得知这件事,并不意外,镇定的解释,只是见他没出声,声音从一开始的冷静到心虚,再到坦白。

不过,匆匆几十秒。

岑叙静静听完,屈指轻弹了下指尖的烟灰,淡声说:“阿媛,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再掺合了,她虽然不再是岑家的太太,但你还是岑家的女儿,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久,那边低低应了一声。

“还有,不要再拿我的事牵扯别人进来,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是最后一次。”

他走到垃圾桶旁丢了烟头,平静落下这句话,说了声晚安,便挂断电话。

雨下得又密又大,没有停歇的意思,大有一种将这些日子的闷热都要冲散走的架势。

岑叙没在意,走进风雨。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

傅宴州自己开了车,提前让司机陈叔回去了,因为下雨的缘故,行驶的并不快。

经过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他偏头看曲晚宁,修长清瘦的手指扣了扣方向盘,似闲聊般问起今晚这顿饭吃得怎么样。

曲晚宁:“……不怎么样。”

想说点什么,又纠结,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把岑媛找她帮忙的事说了。又长叹了口气:“希望阿媛不要再为难我了。”

她难得这样一副怕人的样子。

倒是稀奇。

男人一只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神态有些散漫,昏黄的灯光映得玻璃镜片有些冰冷,他眼皮微掀,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说?”

曲晚宁吐苦水一样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又说:“我和他这么多年不见,从前也没熟到哪去,也就他今晚心情好,不然听我说要拍他照片,早让我收拾东西走人了。”

她只庆幸一点。

起码,岑叙没当场给她难堪。

傅宴州回想起男人说话时的神情模样,停顿两秒,语调淡了几分:“不会。”

曲晚宁没出声。

寻常人第一眼见岑叙,都会觉得那是个教养良好的贵公子,谈吐温和,行事儒雅。

可她见过岑叙给人难堪时的样子,没用脏话却每一个词都把人贬到尘埃里去,光是听,都觉得羞愤到难以自持。

更何论,当事人?

曲晚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偏过头看窗外,隔着一层玻璃,细密地雨珠铺天盖地的砸下来,落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描绘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抽出一份资料,“对了,家庭教师的人选就这个人吧。”

正巧绿灯亮了,傅宴州启动车子,随意瞥了眼后说好,才问:“他给你选择的?”

曲晚宁应了声。

傅宴州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曲晚宁眉头微微蹙起,望着他英俊的侧脸,迟疑了下问:“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男人语调微微上扬,“嗯?”

“…见你没说话。”

她察觉他情绪的时候笨拙又敏锐。

傅宴州心头那点隐晦的不爽顷刻间散了个干净,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现在没有。”

曲晚宁:“也就是说之前有?”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曲晚宁想了下问:“因为岑叙?”

许久,传来极低的一声:“嗯。”

见他露在外的耳朵红了,曲晚宁没忍住弯唇:“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醋啊。”

旁人也就算了,岑叙——

明摆着不可能。

她又偏过头看他,男人坐姿挺拔,身上只单穿了件白衬衫,扣得整整齐齐,容色清疏冷淡,尽是一副名门贵公子的矜贵气派。

这样端方清正的一张脸,让人很难想象,他也会像寻常男人一样为点小事吃醋。

曲晚宁逗他:“我爸的醋你是不是也吃?”

男人淡淡瞥过来一眼,他耳根红色还未褪去,这样看着也没什么威慑力,她也不怕,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干净的像澄澈的冰雪,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好像所有的阴暗都无处可逃。

对视几秒,傅宴州败下阵来。

橘黄的车灯柔和又明亮,映在男人清冽的眉骨上,将原本锋利尖锐似刀锋般的压迫感中和了几分,硬是显出几分无奈。

他低声唤她:“宁宁。”

难得从他这样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窘迫,曲晚宁坏心思的没开口,仍然盯着他。

行驶过一个拐弯,男人把车开到了一边,熄了火,探身逼近,手掌复住了她的视线。

“别这么看我,宁宁。”

他哑声喊她,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克制又隐忍地吻落在她的唇上。

那动作太过轻柔,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就连亲吻都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

曲晚宁心头涌出一股热意。

她仰头环住他的脖颈,主动递上自己的唇。

男人身子蓦地一僵,从先前的轻柔改为凶狠,一寸一寸的攻城掠地,蛮横又强势,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许久之后,傅宴州松开她,落座。

车灯关了,光线格外暗淡,曲晚宁只能透过车窗外的路灯落下的几点光芒看他。

男人大半个身形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喜怒,可光是这么看着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寂寥,像是一个被遗弃在深冬的候鸟。

似乎在心里做预设,他沉默了几秒,才哑声说:“我承认,我对那个人有点吃味。他比我认识你早那么久,还长得……”

说到这里,他止住,唇角很轻地扯了下,“你刚才说得很对,我比你想象的爱吃醋,也比你想象中的自私自利,占有欲更强,报复心更重。那怎么办呢,宁宁。”

“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他声音很轻,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像在接受审判,又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遍又一遍的向大人确认爱不爱自己。

曲晚宁听出他话里未尽的意思,弯了弯唇,轻声又肯定地说:“他没有你长得好。”

“不会讨厌。”

“不管阿厌是什么样的阿厌,我都喜欢。”

“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