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 67 章

乾隆四十三年,十月初,大战一触即发,准噶尔部历来是大清的一大隐患。

格登山一带。

清兵们组成了防御阵型,前排的火炮排成一排,弓箭手、持刀者紧随其后,骑兵在后,呈半圆形将准噶尔军团围住。清兵虽然是在侧翼防守,但如果此刻准噶尔的军队想要撤退,清兵则会从侧翼发起进攻,再加上从山上冲下来的绿营铁骑,足以将准噶尔部队彻底击溃。

当前的局势下,敌军注定要遭受重大损失,如果他们试图从侧翼进攻,很可能会在中部被击败。因此,山头成了上风位置,也是他们唯一的生存希望。

作为久经沙场的领头,准噶尔自然对清兵的阵势了如指掌。尽管他清楚两侧的清兵构成威胁,却选择仅用两个小队进行反击,而将主力部署在山脚,时刻准备发动反击。

永瑢作为随军后备人员,一直观望着前方。远处那个中年男子是达瓦齐吗?他也太猛了吧!

大战将至,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唯独永瑢却是一脸轻松,甚至还能对达瓦齐的容貌评头论足,简直就是个糙大汉。

永瑢没见过达瓦齐,这个朝代也没有照相机,他也不能好好欣赏他的风采,也不可能去要他的亲笔签名,他能认出那男子是达瓦齐,也并非稀奇事,因为他的帅旗中年男子,看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三千绿营士兵呼啸着冲了下来,和混乱不堪的准噶尔军撞在了一起,两支军队在山丘上激烈地厮杀在一起,喊杀声、惨叫声直冲云霄。

战争讲究的是士气,没有了士气,再多的士兵也没有任何用处,准噶尔军在慌乱之中,哪里还能抵挡得住从山上冲下来的清兵,就算有勇敢的士兵拼死抵抗,也是节节败退,片刻之间,便如潮水一般退下,清军紧随其后,从半山腰杀到了山脚下。

敌军也不示弱,他们将大炮对准前线,炮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一时间,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烟尘弥漫。两军在这激烈的炮火中相互搏杀,士兵们前赴后继地冲锋陷阵,不畏生死。

炮火并未放过任何一方,它无情地吞噬着生命,使得两军的伤亡人数不断攀升。最终,两军伤亡人数惨重,暂时休战。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些深可见骨,要么喉咙撕裂,显然被致命一击,还有一些,胸腔被捅了个窟窿。

场面惨不忍睹,血流成河。

永瑢躺在地上,睫羽微微抖动,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和硝烟之气,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眼眸缓缓睁开,伸手在眼前一晃,周围一片黑暗。

他!竟然看不见了!

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充斥着鼻喉,他知晓这漫山遍野皆是死去的士兵。手中的剑柄微微颤栗,永瑢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悲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努力地克制,不让眼泪流下来。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谁!”永瑢惊恐一声,从悲伤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一双柔嫩的双手扶住他的双臂,鼻腔中捕捉到一丝女人的芬芳,永瑢缓缓起身,“请问姑娘是?”

女人并未开口,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钰贞!

钰贞本不愿与永瑢再有任何牵扯,可是从战争爆发开始,她一直无法释怀日渐担忧。

她曾不断地告诉自己,从那一夜开始,两人便是情分已尽,一刀两断了。无论他是生是死,与自己都毫不相干。

也许,是出于善良,她内心又在挣扎一番,想着还是先去看看永瑢是何状况。

当她来到衙署附近,找街边的大爷帮他去向侍卫打探情况,在得知永瑢奔赴战场,心中一慌,总觉凶多吉少。

于是,她辛苦赶赴前线,好在自己习武出身,并未觉得困乏。

终于在一片尸痕遍野之地,发现了永瑢,没想到的是,永瑢的眼睛竟然瞎了!

钰贞心中一阵悲痛,望着他无比空洞的瞳孔,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将木棍的另一头放在了他的手中。

永瑢心领神会,抓住木棍的一端,跟在钰贞的后面。

两人来到隐蔽山林的一处茅草屋内,屋子空荡荡,无丝毫烟火之气,一看就是没有人住过。

钰贞将永瑢安顿好,便离开了。

永瑢不知钰贞去何处,便静静地躺着草席上等着。

良久,她提着从镇上的百草堂,买来的草药,走进了屋子。

“还以为姑娘不会再回来了。”永瑢淡笑一声。

钰贞不语。

永瑢以为她是个哑巴,心中泛着一丝难受。

钰贞将草药放进新买的陶罐里,精心熬制起来。

渐渐地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草药味,永瑢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去给他买药了。

陶罐冒着蒸气,弥漫在钰贞的脸上,她回想起来那晚淋雨的画面。

秀英为她撑起雨伞,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哽咽道:主子,发生什么了?

钰贞双目通红,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最终,两人在客栈落脚,钰贞将前因后果交代了遍。

秀英听闻后,又悲又怒。

“主子,你怎么不直接把真相告诉爷?”

“来不及了!那时已被他……”钰贞一想到永瑢将她蹂|躏的画面,心中感觉无比羞耻,身心备受摧残。

“唉,到时我去和爷说说。”秀英安慰道。

“不必了,他给我的伤害,永远都不可原谅!现在的我,已经放下了。”钰贞神情漠然,眸中已没了亮光。

钰贞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坚定地告诉自己,等治好你的眼睛,你我便无任何瓜葛!

一个时辰过去,钰贞将熬好的淡黄色药膏盛入白玉瓷碗,端来永瑢身旁,眸中神色复杂。

永瑢闻到浓郁的药气,知晓她准备为自己上药,便闭上了眼帘。

钰贞小心地用指尖挑起一块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他的眼帘上,半响,她已泪湿衣襟,一股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永瑢身子微微一颤,感受着指尖的柔滑和凉意,心中有着一丝莫明的熟悉。

药膏慢慢渗入肌肤,永瑢被刺痛地皱着眉头。钰贞轻轻地在他眼旁吹着气,试图减轻他的不适。

鼻息萦绕在永瑢脸庞,他蓦地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完毕后,钰贞拎起一块白色布条,她静静地凝视着永瑢紧闭的双眸,从他眼眶的缝隙中,仿佛看到如同那夜冷漠无情的目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白布蒙上他的眼眶系好结。

“多谢姑娘!若我眼睛能够恢复,一定好好报答姑娘。”永瑢淡笑一声。

钰贞双唇一抿,她心中想着,若他知道是自己,恐怕只会厌恶罢了!

时间慢慢流逝,日复一日,钰贞每天重复着一样的日子。

一个月后。

清晨,阳光洒在窗棂上,永瑢突然感到眼睛一阵刺痛,他试着微微张开眼睑,一道微弱的光线透进来,眼眸对光线的感受愈发敏感,他兴奋地喊道:“我的眼睛好像快好了!”

钰贞放下手上的活,迎了上前,心中既紧张又期待,伸手在他眼前一挥,永瑢一伸手,准确抓住了钰贞的皓腕。

钰贞一愣,心中的那股不安瞬间被挑起。内心仿佛被电流击中,她猛地挣脱,抽回了手,刹那间,脑海中想起了那夜,永瑢就是这样抓着她的手,将他带去了屋子……

那些画面历历在目,此刻心如刀绞般痛。

永瑢察觉钰贞似乎异常介意,尴尬一笑:“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钰贞走出屋子,坐在石凳上,思绪万千,她在心中嘀咕,既然他快痊愈了,自己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乾隆四十三年,十二月中旬。

准噶尔瘟疫横行,傅恒建议乾隆趁机对准噶尔大举进攻,乾隆发动事变,准噶尔的部队已无力对抗清军,达瓦齐带领少数随从逃亡南疆。

南疆各部落对准噶尔深感痛恨,他们纷纷响应清军的号召。当达瓦齐逃到乌什时,当地的首领已经收到了班第的命令,他们迅速将达瓦齐活捉并送到清军的营地。之后,达瓦齐等人被押送到了京城。

至此,乾隆对准噶尔的第一次征讨顺利结束。令人惊叹的是,大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准噶尔,,乾隆对傅恒和各功臣大嘉奖励,整个朝廷也为此欢欣鼓舞。

然而,乾隆派人搜寻永瑢已有三月有余,至今杳无音讯。

今儿,五阿哥和九阿哥一同来到养心殿,两人坚信永瑢吉人自有天相,乾隆听闻两人的言谈,心中宽慰不少,只是后悔当初,同意了他发配边疆的决定。

茅草屋内。

永瑢慢慢地将脑后的系带解开,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那一缕阳光刺入眼中,显得格外耀眼。他眯起眼眸,以手遮挡那抹亮光。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永瑢缓缓转身,打量着屋内的设施。屋内的陈设极其简略,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他将屋内走了一遍,目光敏锐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走到在另一处,发现了一个煲药的罐和一堆凌乱的药渣。草药的气息扑鼻而来,永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似乎在冥想着什么。

随后,他蹲下身子,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张纸皮上。他捡起纸皮,看到上面写着“百草堂”三字,永瑢心中一动,想必这就是那姑娘抓药的铺子了。

尔后,他转身朝屋外走去,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一名女子正背朝着她。

永瑢快步小跑过去,女子耳朵一动,察觉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永瑢抱住眼前的女子,“多谢你这些时日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