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晓红表示沉默。
虽然她也支持周卫东去要赔偿，给家里减轻负担，但心里莫名知道不可能。
宋雪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她如今是首长夫人，背后有军区撑腰，岂是周卫东能得罪的？
再说，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就是宋雪芝指使干的。
如果对方一直不承认，那他们也没撤。
但这些话周卫东听不进去啊。
他刚诊断出不孕不育，断子绝孙，后半辈子的人生可能都毁了，正是情绪急需发泄的时候。
如果他不找宋雪芝发泄，那遭殃的就可能是她毛晓红。
所以毛晓红什么也没说，跟他前往卤味店。
周卫东拄着拐杖，拖着那条打着厚厚石膏的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头上渗着虚汗。毛晓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却像烙铁一样烫手的医院诊断书——上面清晰地写着骨折和影响生育的病情。她昨晚才知道，周卫东那方面可能是不行了。
这件事让她也感到烦躁。难道，自己后半辈子就要跟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在一起吗？
“宋记绝味卤味”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店里飘出的浓郁卤香此刻在周卫东闻来，只觉得刺鼻恶心。透过玻璃窗，他清晰地看到宋雪芝正坐在柜台后的角落里，安静地翻看着一本书，侧脸沉静，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光晕，美好得与他满身的狼狈和痛苦形成地狱天堂般的对比。
这画面更是深深刺痛了周卫东。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店门。
几个店员都看了过来。张秀兰和刘春梅脸色瞬间变了，立刻想起老板的吩咐，放下手里的活就想上前阻拦。
“宋雪芝！”周卫东无视店员，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直接冲到柜台前，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重重地将那张诊断书拍在柜台上。
“你看看！”他冷笑道：“这是你干的吧！”
宋雪芝缓缓抬起头，合上了手中高考数学的辅导资料书。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先扫过那张诊断书，然后才落在周卫东那张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以及他身后瑟缩的毛晓红。
“周卫东同志，这里是营业场所，请保持安静。”宋雪芝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和你妻子离开。”
“少他妈给我装蒜！”周卫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诊断书，“我这条腿！我……我下面！是不是你找人打的？！宋雪芝，你好狠的心！就因为当初我推了你一下，你就这么报复我？让我断子绝孙？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吼，引得店里目前仅有的两个顾客都惊讶又八卦地望过来，竖起了耳朵。
什么断子绝孙？
周卫东推了她一把，毛晓红咬了咬牙，也不得不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帮腔：“宋老板，卫东他现在……工作也快保不住了，腿又这样，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你得给我们个说法！赔钱！”
宋雪芝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淬了冰。
她站起身，身姿挺拔，那股在部队家属院和生意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势瞬间压过了周卫东的歇斯底里。
她虽然生得貌美，但却不容小觑。
“周卫东，毛晓红，”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第一，你们夫妻俩三番五次来我店里无理取闹，严重干扰了我店的正常经营。第二，你受伤，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说是我找人打的？证据呢？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诽谤！第三，你所谓的‘推了一下’，差点害我终身无法生育，这笔账，我没找你清算，是看在过去的份上给你留了最后一点体面。现在，你倒有脸来我这里撒泼索赔？”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周卫东和毛晓红心底，冷冷道：“怎么？是觉得我宋雪芝好欺负？能任由你们这种无赖泼皮来敲诈勒索了？”
“张姐！刘姐！”宋雪芝不再看他们，直接下令，“把这两个人给我轰出去！以后他们再敢靠近店门一步，直接叫联防队！就说有人寻衅滋事，意图敲诈勒索国营合作单位！”
“是！老板！”张秀兰和刘春梅早就等着了，立刻上前。王铁柱也放下了手里的卤锅，沉着脸走过来。三个成年人，对付一个拄拐的残废和一个懦弱的女人，绰绰有余。
“你们干什么？！别碰我！宋雪芝！你现在怎么变得跟毒妇一样！你不得好死！”周卫东被张秀兰和刘春梅架住胳膊往外拖，拐杖都掉了，那条伤腿不敢用力，只能单脚跳着，狼狈不堪，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毛晓红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丢脸，转身走开了。
三人合力，毫不客气地将周卫东像丢垃圾一样推出了店门。
“滚！再敢来，打断你们另一条腿！”王铁柱瞪着牛眼，恶狠狠地吼了一句，砰地关上了店门，还上了门栓。
周卫东重重摔倒在店门外的地上，那条伤腿磕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惨叫出声。毛晓红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周围路过的行人指指点点，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味。
“呦，听说这个男人被伤了下面，不行——”
“他的女人真可怜。”
同情的目光落在了毛晓红身上。
“宋雪芝！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我跟你没完——！”周卫东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像疯了一样嘶吼，涕泪横流，绝望和恨意几乎将他吞噬。
……
店内的风波虽然被迅速平息，但周卫东那充满恨意的嘶吼和指控，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厉承渊的耳中。他最近在军区处理一个重要的训练项目，很少回家，但宋雪芝店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有警卫员向他汇报。
傍晚，厉承渊提前结束了工作，回到了家属院小楼。
宋雪芝正坐在客厅的灯下复习功课，桌上摊着课本和笔记，旁边还放着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灵泉水。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厉承渊脸上没有往日的温和，而是带着一丝凝重和审视。
“阿渊？今天这么早？”宋雪芝放下笔，心中微微一紧，面上却带着笑容。
厉承渊脱下军帽，走到她对面坐下，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雪芝，周卫东今天去店里闹了？”
宋雪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点了点头：“嗯，带着毛晓红，拿着医院的诊断书，口口声声说是我找人把他打成那样的，还断了……那个地方，要我赔钱。”
“你找人打他了？”厉承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但目光却锐利起来。他知道宋雪芝的性格，也知道她对周卫东的恨意。上次周卫东住院的消息，他就有所耳闻，只是当时太忙没细问。
宋雪芝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但也没有直接承认：“承渊，他那种人渣，被打是早晚的事。他以前怎么对我的？差点害我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机会！我不过是……”
厉承渊打断了她，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赞同，“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当初伤了你。但是，动用私刑，找地痞流氓去伤人，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犯法的！而且，后患无穷！你看看，他现在不就以此为借口来讹诈你、败坏你名声了吗？今天在店里闹，明天就可能去政府门口闹！”
宋雪芝抿紧了唇，眼神倔强：“我不怕他闹！我有办法对付他！那种人，讲道理有用吗？只有让他疼，让他怕，他才知道厉害！”
“让他疼让他怕的方式有很多种！”厉承渊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军人的威严，“通过组织，通过法律！他曾经是军人，现在在钢铁厂工作，他有单位！他诬蔑你、骚扰你，我们可以通过组织向他单位施压！甚至可以报警！但你用这种以暴制暴、授人以柄的方式，就是给自己埋雷！万一那几个地痞被抓了，把你供出来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对你的店，对你准备高考？”
厉承渊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宋雪芝因复仇快意而有些发热的头上。她确实没想那么远，只想着出了这口恶气。看着丈夫严肃而担忧的眼神，她心里的那点倔强慢慢软化，涌上一丝后怕和委屈。
“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宋雪芝的声音低了下来。
厉承渊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语气缓和了些：“我明白。我也不想再看到他纠缠你。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安心复习，准备高考，什么都别想。”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冷硬：“我会让他彻底滚出你的视线范围，再也不敢来骚扰你。”
……
当天晚上，两个穿着笔挺军装、臂章显示是军区纠察的人，敲响了周卫东那间破败出租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