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扉页的照片上是她和陈父陈母在游乐园拍的,那时候她还扎着羊角辫,高高的马尾箍的脑袋都在痛,但一心玩乐的小孩子怎么能顾及这些,对这件事的记忆也就只停留在骑在陈父的肩膀上,笑得一脸灿烂。`微`趣^小,税·网! ′免\废_越¨黩_

人在痛苦的时候,大脑总会让人忘掉一些事,以保证身体的正常运转。

她不免庆幸,当年花了三十块钱在游乐场拍下了这张照片。

至少现在还能零星地回忆起来。

“你们看,这是我找出来的老照片,那时候爸爸的肩膀可宽了,能把我举得高高的。”

“现在我长大了,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坐在爸爸肩膀上看烟花,梦里的烟花特别漂亮,比港城任何一场都美。”

“还有妈妈,你看这张。”

“这张就更有纪念意义啦,还是爸爸偷拍的,妈妈和我一起跳舞。”

“妈妈,你跳舞真的很好看的,你那么漂亮怎么总是不自信呢,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我就是有点想你们。有时候开会开到很晚,走出办公室看到万家灯火,就会想,如果你们还在,会不会像以前一样,留一盏灯等我回家。”

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相册本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没去擦,只是吸了吸鼻子:

“妈,您以前总说我挑食,不爱吃青菜。,小-税-宅+ ~首¨发_其实现在我也学会做饭了,虽然手艺一般,但煮面什么的也还好,对了,我跟你们说说小叔吧,他……”

陈杳听见鞋底轻轻落到草地的沙沙声回头。

秋风从身后涌来,吹拂着他的黑发与宽松的长衣,要将他吹走了似的。

陈烬尧成了这一片朦胧暗色里温温热热的白,被风吹了一会儿,那热气便好似消淡了几分,跟画出来的人一般站在远远的地方,噙着万年在虔诚注视陈杳时,似乎都不会变的笑意。

他们是一起来的。

陈烬尧知道陈杳此刻需要时间和爸妈说说话,所以从进了墓园开始,他就只是安静地跟着。

但小孩儿哭得太惨了,他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这才下了山,走过来。

刚刚掉下来的眼泪似乎也没那么凉了。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墓碑,声音里多了些笑意:

“妈,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跟在小叔身后跑,他那时候就对我好,宠着我,现在也还是那样。”

她顿了顿,终究是想起了来这一趟主要为的。

陈杳觉得自己是挺不孝的。

爸妈对她就一个要求,那就是平安平凡。

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安稳稳。~幻.想/姬+ ?勉_废`岳+黩`

但她一个也没做到。

上次来,她告诉陈父陈母,不论有什么方法她都会把陈氏拿回来。

这次,她大着肚子,又要向爸爸妈妈坦白她和陈烬尧在一起了。

不过陈杳转念一想,爸爸妈妈能不能听见她这些碎碎念都不一定。

飞机失事后,所有乘客随着遗骸都坠到了海里。

现在墓里葬着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和些日常用品。

说了这么多,都是在和空壳子讲。

这样一想,心里那点负罪感便少了许多。

“爸妈,其实我和小叔,我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出口,风似乎都停了几秒。

陈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撞在胸口。

她看着照片上父母的眼睛,但那就是一张纸片,又能给她什么答复。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但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

“而且,我也很喜欢他。”

“爸妈,你们会怪我吗?会觉得我不乖吗?其实我也怕,怕别人说闲话,怕对不起你们。可是我也害怕失去他,怕像失去你们一样,再一次体会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陈杳又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对了,还没和你们说这件好事,你们不是总开玩笑说想抱孙子吗,我已经怀孕四个月了,等生下来我带宝宝来看姥姥姥爷。”

“爸妈,小叔也来看你们了。他就在那边等着呢,我叫他来和你们说说话好不好。”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转过身,朝着陈烬尧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没有丝毫犹豫,陈烬尧快步走到她身边,双膝跪在墓前。

他郑重地握住陈杳的手,直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大哥,大嫂,我陈烬尧以命起誓,定护陈杳岁岁无忧,余生周全。”

除去向陈父陈母袒露自己的心思外,这誓言,他之前是许诺过的。

但也只能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见不得光的,一半的心脏本就因为残存理智,历经梁昼沉和陈杳之间的无数次种种快要破碎。

又在被心上人得知他的私欲后,被她无情而痛苦的眼神伤害着,无力挣扎,彻底坏死。

而此刻,在看到少女跪在爸爸妈妈墓前,没有拒绝和他五指相扣时。

一霎间陈烬尧的灵魂几乎都在震颤。

疼痛,酸楚,失而复得,百感交集,以致他喉咙失声,竟说不出话来了。

“爸爸,妈妈,我们会幸福的……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地。”

陈烬尧垂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他别过脸看向远处分明的天际线,伴随着第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陈杳脸上,他的嘴角竟也什么东西被灼烧似的,苦涩咸腥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陈杳也在抬头看天,连片的乌云压到头顶,远方却泛着奇异的金色,像是太阳将最后一丝光芒洒向大地,轰隆隆的雷声自云层深处滚滚而来。

下一秒,千万道水线直坠而下,裹挟着尘土与暑气,将世界冲刷得一片苍茫。

“下大雨了小叔,快跑!”

陈烬尧僵在原地,任由陈杳拽着他的手腕往停车场跑。

少女的掌心沁着薄汗,却将他攥得那样紧,像是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他后知后觉又焦急地脱下外套,将陈杳整个人裹起来,把她抱在怀里。

四周都是草,一点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陈烬尧跑的也很快,快到陈杳鼻息里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耳朵靠在他胸膛上听见的也都是一声比一声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砰。

心跳盖过了雨声,盖过了惊雷。

野草在他们脚下疯长。

不是那种温驯的草坪,而是带着锯齿边缘的,会在黄昏逆光时割伤脚踝的利器。

它们一次次被雨吹倒,一次次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