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驸马亲自去接的。
回到长公主府正院,天色尚未暗下,但原本待在廊下跪抄《孝经》的温静宜,不知何时己经不见了踪影。
宁安长公主环顾一周,皱眉问道:“静宜去哪儿了?我让她抄的《孝经》都抄完了?”
温驸马笑意一凝:“我让她回房了。”
“胡闹。”宁安长公主蹙眉,“她今天犯了那么大的错,我若是不让她长长记性,她下次还犯。”
宁安长公主说着,转头吩咐嬷嬷:“让静宜来我房里抄,我今晚要盯着她,她敢偷懒懈怠试试。”
嬷嬷点头:“是。”
温驸马表情有些不虞,却依旧维持着平日里的翩翩风度:“她是我们的女儿,殿下真忍心这般罚她?”
宁安长公主跨进房门,走到锦榻前半躺下来,轻轻抚着腹部:“惯子如杀子。我以前就是对她太纵容了,才导致她尊卑不分,行事跋扈,连亲王妃和公主都敢随意嘲讽顶撞。”
温驸马在她身边坐下,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宁安长公主抬手阻止,娇嗔瞪他一眼:“你不许再替她求情,否则我连你一块儿罚。”
温驸马连忙讨饶:“我错了。”
“静宜大了,己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否则早晚惹出祸端来。·3!3^y!u′e.d·u′.~c~o,m/”宁安长公主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在世的时候还能庇护她,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算不谈那么远,当下来说,燕王兵权在握,得罪他的王妃和妹妹,对静宜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温驸马点头:“殿下说得对。”
“父亲,母亲。”温静宜跨进房门,轻咬着唇,不安地行礼,“女儿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乖乖接受惩罚。”宁安长公主面色冷了下来,“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前就是我太纵着你了,才让你无法无天。”
说罢吩咐:“安嬷嬷,给郡主抬一张桌子过来,让她跪着抄。”
“是。”
安嬷嬷带着两个侍女,从内室搬出一张矮桌,正好是可以跪着抄书的高度。
温静宜脸色苍白,心里一阵阵恼恨。
她今天在廊下只跪抄了不到半个时辰,膝盖就像是有刀子在里面剜着骨头一样疼痛难忍,趁着长公主进宫见太后的机会,父亲赶紧让她起来去休息。
她以为等客人都离开之后,就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母亲今天竟如此较真。
“父亲。”温静宜转头看向温驸马,脸色苍白,眼神充满着无助,“我……”
“别求你父亲,就算是太后和皇上来了,你今晚还是要把该抄的抄完。¨c¨m/s^x′s′.¢n_e*t~”宁安长公主声音冷了下来,“负隅顽抗除了浪费时间,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温静宜眼泪扑簌簌而下:“可是母亲,今天分明是燕王妃打了我一巴掌,女儿难道就白白挨打了吗?”
“燕王妃打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她出言不逊?”宁安长公主怒视着她,“你虽是长公主府郡主,可比起正儿八经的皇族公主,你该知道差距在哪里,以前是因为你总是自卑,我才破例去见皇上,为你求来了郡主的封号,可你倒好,仗着本宫偏宠就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温静宜哽咽出声:“说来说去,母亲还是觉得我身份卑微。”
“你身份卑微?”宁安长公主冷笑,“本宫身份卑不卑微?我到了皇上面前,该下跪也得下跪,该低头也得低头,难道因为我身份高贵,就能跟皇上叫板?”
“我……”
“如果你觉得宁安长公主府的郡主身份卑微,本宫不勉强你,你还是回温家去吧。”宁安长公主疲惫,“本宫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此言一出,空气忽然凝滞。
温静宜脸色刷白:“母亲?”
“殿下。”温驸马神色细不可察地一僵,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温柔劝道,“静宜确实有点被惯坏了,以后好好教就是。她本来就自卑,殿下若是再威胁着把她送回温家,这不是更让她忐忑不安吗?”
宁安长公主冷道:“若真是自卑,就该好好修身养性,而不是仗着身份盛气凌人。”
“静宜。”温驸马转头看向女儿,蹙眉斥道,“还不给你母亲赔罪?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温静宜咬着唇,不敢再哭:“女儿知道错了,请母亲息怒。女儿这就去抄写。”
说着,乖乖转身走到矮桌后跪下,忍着膝盖尖锐的痛楚,展开宣纸,开始提笔抄写。
贴身侍女跪在一旁磨墨,主仆二人寂静无声。
宁安长公主收回视线,阖眼轻叹一口气:“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温驸马捏着她的腿,低声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状似不介意问道:“太医诊脉了?他们怎么说?” “没。”宁安长公主眉心轻锁,“见了母后,我跟她说了有孕一事,母后担心我的身体,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跟她争执了几句,就没心思请太医了。”
她说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个年纪生孩子,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
温驸马欲言又止。
“都说女子怀孕生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宁安长公主目光落在温驸马脸上,仔细打量着他这张俊雅温润的脸,似是有感而发,“若我只是个高门主母,或者我跟驸马没有一点感情,怀孕生子这种事要不要体验,我都无所谓,我宁愿一辈子不生孩子,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可是意书,我们两情相悦,情比金坚,我这些年一首为没能怀你的孩子而感到遗憾。”
她握着他的手,声音里透着几分落寞:“这个遗憾徘徊在心头十几年,意书,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
温驸马对上她情深坚定的双眼,劝说的话尽数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点都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他不缺孩子,不稀罕这个孩子。
他这些年低眉顺目,对她言听计从,做出一副温柔情深的样子,为的是家族和子女们的前程,不是因为她这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做派。
他有自己的子嗣。
他不想让宁安长公主生下孩子,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面对将来亲手除掉她的时候,被孩子阻止或者记恨,他更不想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不生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可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她还是怀上了?
温驸马垂眸,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如果你下定决心想要这个孩子,我自然尊重你的想法。”
“那真是太好了。”宁安长公主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会阻止我。”
温驸马握着她的手,但笑不语。
可若是仔细看,他的笑意未达眼底一丝一毫。
温驸马敛眸掩去眼底的冷漠,不管孩子是怎么怀上的,这个孩子都不会有机会出生。
长公主府己经有了三个孩子,不缺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