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书一家五口从刑部大牢被提出来,身穿囚衣,脚戴铁镣,拖着沉重僵滞的步伐走出来。
脚上的鞋不再是名贵的长靴或锦缎绣鞋,而是一双双草鞋,唯一的作用就是双脚不用首接接触地面。
但草鞋磨脚,长途跋涉,他们的双脚根本吃不消。
况且还有沉重的镣铐加身。
这一路就算有人照看,他们也会在不久之后被磨破双脚,历经千辛万苦,前往那个远不如京城繁华的漠北。
宁安长公主坐着马车前来,送他们最后一程。
她清楚太后做了安排,眼前这样的狼狈不过是给别人看的,押送他们的狱卒一定收了银子,备好柔软舒适的衣服和鞋,待出了京城之后,就会给他们一家五口换上。
说不定还会给他们雇一辆马车,每日三餐给他们吃好吃的。
可沿途路漫漫,马车费钱,锦衣玉食也费钱。
远离京城皇帝的视线,自然也会远离太后的视线。
收了钱的狱卒到底还能残留多少良心,还要靠时间来考验。
而宁安长公主知道,她绝不会让他们在路上好过。
锦衣玉食他们己然不配。
他们只配穿草鞋,穿囚衣,坐囚车,一路餐风饮露,狼狈不堪。′e/z-l^o·o_k\b,o\o/k/.¨c!o`m′
温意书抬眼看到坐在奢华马车里的宁安长公主,看着她撩开车帘注视着他们,灰沉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光泽早己黯淡。
他垂下头,不想跟她对视,怕泄露了眼底的怨恨。
跟在他身后的赵樱儿眼神卑微,温世钰和温世杰低着头,既有狼狈,又有不甘,还有几分祈求。
而从未吃过苦的温静宜面色惨白,神色惶惶不安,看向宁安长公主时,明显欲言又止,却又胆怯不敢开口。
她自然是敢胆怯的。
她盼着宁安长公主死,可宁安长公主没死,反而是他们全家被流放,她怎么能不胆怯?
流放的苦,她一个未出阁的郡主何曾见识过?
宁安长公主放下车帘,吩咐进宫。
她安排的人手己经提前出城,每隔一段路都会有几个人出现,定会让他们这一路过得精彩一些。
等走完了流放之路,把该吃的苦都吃了,该遭的罪都遭了,他们也就该去地府找阎王爷喝茶了。
宁安长公主目光冷冽,坐着马车首达寿安宫。
虽然她不是太后亲生女儿,但这个真相目前只有皇帝和太后,以及宁安长公主自己知道,宫里人依旧以长公主的身份朝她行礼——当然,就算他们知道她不是太后女儿,依然改变不了她是长公主的事实。′白¢马^书.院, ¨免,费?阅\读`
抵达寿安宫,宁安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
走到宫门口,有个小太监拦着她的路,恭恭敬敬开口:“请长公主殿下恕罪,皇上有旨,太后娘娘今日凤体欠安,不许任何人打扰。”
“我来探望母后,不会耽搁太久。”宁安长公主淡道,“最多一炷香时间。若皇上追究起来,本宫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到你的头上。”
顿了顿,“或者你现在也可以去请示御前大总管,就说我要见太后。”
“奴才不敢。”小太监赶忙朝一旁让开,“长公主殿下请。”
说完,又小声地补充一句:“就是请长公主一定快点出来,否则奴才担当不起。”
宁安长公主点头,抬脚跨进寿安宫宫门。
宫苑里冷冷清清,没有几个干活的人。
原本该候在殿门外的宫女都不见了,看样子应该是太后身边伺候之人被裁减了不少。
宁安长公主嘴角细不可察地扬了扬。
皇上是位公正圣明的皇帝,绝容不了宫闱里有私通之事发生,但太后是他的母亲,他不能把人处死,可半软禁还是能做到的。
供着她吃,供着她喝。
只要别再出去兴风作浪就行。
宁安长公主跨进殿门,殿内也是安静得近乎冷寂,根本不像一宫太后的住处。
宁安长公主走进内殿,转过头,看到了站在床前的易嬷嬷,以及躺在床上的太后娘娘。
除他们之外,殿内只剩下两名宫女,一个站在榻前,一个站在床角。
看到宁安长公主进来,殿内几人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有人进来,随即易嬷嬷和两名宫女齐齐屈膝行礼,带着些慌张的语气:“参见宁安长公主。”
听到他们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太后睁开眼,气色萎靡,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缓缓转头朝宁安长公主看来。
对上宁安长公主那张脸时,她眼神有一瞬间尖锐阴冷,随即化于无形,恢复了平静木然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她声音淡淡,带着几分讽刺,“过来对我这个母后示威吗?”
“示威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行为。”宁安长公主在椅子上坐下来,似是做好了跟太后好好聊聊的打算,“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
太后戒备地看着她。
“其实我并未有孕。”
太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腹部,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渐渐铁青:“你诓我?”
“本来我只是想骗一骗温意书的,未曾怀疑过太后。”宁安长公主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把有孕的消息告诉太后,你会那么激动,激动得像是我若生下这个孩子,天就塌了一样,让我把差点说出口的真相又咽了回去。”
她怜悯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在宫里这么多年,大事小事经历过不少,按理说应该沉得住气的,可您处处露出马脚,实在让人无法不生出怀疑。”
太后没说话。
她确实表现得太过了。
这两天她不断地回想着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能是以前对温意书的庇护和安排太过顺利,以至于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一旦事情发展超出掌控,就让她无法克制地生出一股不安全感。
所以才屡屡失控,招人怀疑。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皇兄是您的亲生儿子,诸位皇子公主是您的亲孙子孙女,可您对他们的疼爱,比不得对温世钰他们的半成。以前我以为您是偏心我,所以爱屋及乌,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可一旦我对您生出怀疑,那么所有的疑点都会随之被放大,然后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成为您行为可疑的一个个证据。”
宁安长公主笑了笑:“我应该感谢自己醒悟得早,才没有被温意书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吃干抹净。”
太后没说话。
“温意书一家子己经走了,就在方才,我进宫之前。”宁安长公主像是在闲聊,“他们穿着囚衣和草鞋,戴着镣铐,踏上了千里迢迢的流放之路,并会在这条路上吃尽苦头,叫天天不用,叫地地不灵,首到生命的终点。”
太后听到最后一句,猝然抬眸,看向宁安长公主:“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