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察哈台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月光中,梁王脸上的所有神情都在迅速敛去。
尽管他脸上还残留着酒醉的酡红,但那眼中却哪里有半点的醉意。
而此时,一旁暗处也是有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走出,面无表情地冲着梁王行礼:“家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幽州时,被梁王提前派到西域替他稳定局势的家将武明。
这可是当年跟着梁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老兵,不仅一身好功夫,而且对梁王那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梁王依旧看着察哈台离开的方向:“漠北那边儿……果真送了东西过来?”
“是!”
武明点了点头:“从他到了边境时,小的便在暗中跟着,那边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所说无误,不过漠北那边儿此次除了给您送了粮草之外,还送来了不少战马和兵器!”
“战马和兵器?”
闻言,饶是梁王此时也不禁愕然,一脸的不可置信。
漠北那位……
这么大方吗?
要知道,战马和铁器这些东西在以前两国贸易中,可是属于朝廷管控的东西,这两样东西的利润大的可是有些离谱,现如今那位可汗居然……
对此,武明很肯定地回答道:“是,小的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但那些战马一看就能看的出来,都是上等战马,个个体态俊健,但兵器却是保存的很严密,小的只看到了一少部分,但从外观来看,基本上都是草原军队的常规武器。”
听着武明这般说,梁王也不禁沉默了,此时他又想到了那个被他一眼就认定为盖世英雄的年轻人。
当时在雒阳城,那个年轻人虽然站在阿依娜身后,但他身上的那股威严却是让自己都惕然心惊,有种首面泰山的压迫感。
梁王一生阅人无数,达官显贵,王侯将相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但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过那种特别的感觉。
那种年轻自信,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意气风发。
他当时以为那或许是草原上某位年轻的贵族,甚至是某位汗王,但他从未想过那会是毗伽可汗。
现在想来……
“呵,早知道是他,那会儿我就可劲儿巴结一下了!”
梁王苦笑道。
此时看着陷入窘境的家主,武明也是有些踌躇地问了一句:“家主,那位毗伽可汗……难道在真是真心帮您吗?”
闻言,梁王摇了摇头:“你觉得可能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是堂堂的草原可汗,北国天子,他凭什么对我一个进退维谷的丧家之犬伸出援手?”
说着,梁王也是有些感慨。
想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代天巡狩的钦差,是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的亲王。
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甚至有可能变成谋反欺天的逆贼。
这天下之事,倒真是世事无常啊!
“那他为何要送这些东西过来?小的打听过了,这批东西的标价只有常价的八成,这根本就是在赔本做买卖啊!”
武明不过一介武夫,哪里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他是真不理解毗伽可汗的用意。
看着这个自己最忠心的老朋友,梁王也是拉着他回到厅堂中坐下,然后倒了两碗酒,在武明惶恐的脸色中,硬是塞给了他一碗。
“家主,小的……”
“他把这些东西低价卖给我,固然是为了我能坐稳西域之地,但……他那是为了要用我牵制吴王。
若是日后中原有变,他必然要南下劫掠,到时候他会拉上我一起动手,然后要狠狠地啃大周一口,说不得到时候燕云十六州,甚至黄河以北他都要拿走。”
梁王笑了笑:“漠北虽然粮产不丰,但这些年毗伽可汗在辽东大力开荒,轻徭薄赋,积攒粮草,五年来不知道攒下了多少家底。
同时,他又和周边各国开启贸易,用他们的战马换取我大周的瓷器,丝绸,然后又用这些向西域各国换走了大量的粮食,可以说他现在简首富得流油。
五万石粮食对他来说,怕是连九牛一毛都不算。
我要是猜的没错,他之所以先拨这些就是为了让我们饿不死,但也屯不下粮,只要我不向朝廷低头,那就没有和他撕破脸的底气。”
听到梁王这般说,武明也是愣住了,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那我们也可以和西域那些国家贸易啊!
再不济,南边不是还有吐蕃吗?”
“你说他们?”
梁王又喝了口酒,又红了几分的脸上尽是无奈。
“你当漠北在西域的兵马都是吃干饭的?那可都是是胳膊上能跑马,杀起人来不眨眼的刽子手啊!
就西域那些小国,谁敢得罪他们?
就算咱们开出的价格足够那些小国冒险,但他们的粮草怕是还没运到边境,就被漠北的人截杀了,到时候咱们照样一粒粮食也拿不到。
至于吐蕃,前些时候他们刚得罪了咱大周,这时候他们只要不是疯了,就绝不可能卖粮食给咱们,所以啊……”
说着梁王拍了拍武明的肩膀:“咱们现在只能寄人篱下的过日子喽!”
“家主,您既然猜到了毗伽可汗的用意,那您干嘛还要……”
听梁王分析的这些,武明心里也是一阵窝火,不解地问了句。
“要什么?我不对人家笑脸相迎,难道你让我跟他撕破脸吗?”
梁王无奈的叹息。
“那是毗伽可汗的大舅子,在咱们大周,那就是国舅爷,他来那可是是代表了毗伽可汗的,我有多少能耐给人家甩脸子?
兄弟,你记住,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有时候该低头就要低头。
毗伽可汗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他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所以,若想成就大事,若是连几分委屈都受不了,一遇事就冲动莽撞,如此怎成大器!
你可知道,当初他吞并辽东之后,国力衰退,兵马折损,那时陛下发圣旨申饬他,他居然对着那圣旨叩首认错,丝毫不在乎颜面。
这事儿传回来后,所有人都说他是臣服于我天朝,可我却是清楚,他那只是忍了这一时之气而己。
对他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样的羞辱他都能忍受,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所以既然他能,为何我就不能呢?
一时之气而己!”
武明一脸茫然:“小的听不懂,但总感觉那位毗伽可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以前的草原蛮子!”
“是啊!”
对此,梁王也是深以为是,满心感慨:“懂隐忍,知进退,有手腕,有野心,眼光长远,胸有丘壑,礼贤下士,知人善任……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北方蛮子呢?这应该是中原的天子啊!”
梁王啧啧感叹,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但片刻后梁王的脸色竟然猛地一变,月光下,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些许惶恐。
“我入你娘……不会吧?他……胃口这么大吗?”
“怎么了家主?”
梁王脸色惶恐地看着武明,眼神都在颤抖:“他……他恐怕不是想要燕云,也不是想要黄河以北……
我要是没猜错,他想要的……怕是这整座天下啊!”
“啊?!”
这一刻,武明人都傻了。
“他要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