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还记得半年前,草原使团出使我大周的事吗?”
皇帝看着她选定的接班人良久,最后换了个话题。~d.u_o′x^i~a?o?s+h_u`o·.′c^o~m¨
“记得,那时候……”
李玄正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突然又说不出口了,因为那时候武皇可是差点就把他送去「和亲」了,这会儿他是真没话说。
看到李玄脸色怪异,武皇倒也并未多说,而后又问了一句:“那你可知道,当时漠北的那位毗伽可汗,就在使团之中?”
“什么?”
李玄瞬间脸色巨变,整个人更是克制不住地站起身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个人居然敢……
“你想不到?”武皇瞥了李玄一眼,见这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又是一叹。
“是啊,一开始朕也没想到!”
“说真的,朕是真没想过,他一个敌国君主居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偷偷来另一国的都城,甚至敢来见另一位皇帝。”
李玄又是一惊:“您……还和他见面了?”
“见了!”武皇点了点头。
“他来,就是为了来见朕的!”
“他来见您?”李玄闻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
武皇皱了皱眉:“为什么?”
“你以为世家谋反失败是怎么回事儿?明明京营的兵马都己经调出,明明他们的部署几乎无懈可击,为什么这所有的一切又都恰好在朕的预料之中?”
说到这儿,武皇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李玄一眼:“你以为那天他们之所以会输,真的是你的通风报信?”
这话一出,李玄瞬间惊醒,此时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6¢1!墈`书*网- +芜,错_内^容?
是啊,那天自己跟皇帝禀报这件事的时候,皇帝好像……
并不吃惊啊!
难道说……
“莫非这一切,都是您和他做的局?”
李玄此时心中的惊骇溢于言表,竟也顾不上对武皇的敬重了,张嘴就是大实话。
“不然呢?”
武皇反问了一句。
“若不是由他「帮忙」,你以为那让世家都坐不住的活字印刷术和新版造纸术是哪里来的?若是朕有这等手段,还等得到今天再用?”
闻言,李玄脸上的诧异更重了。
这些年之所以朝堂之上尽是世家子弟,不就是因为世家垄断了教育,贫苦人家读不起书吗?
现如今纸张包括印刷成本尽数下降,书籍的价格便要跟着下降,这就代表了落魄寒门读书的机会增加,也意味着人家入仕的机会增加。
如此一来,霸占了朝堂上千年的世家怎么可能会允许呢?
如果武皇真有这手段,肯定在她年轻时就用了,毕竟那会儿她能压得住,可现在……
李玄懂了:“他这是故意激化朝廷和世家的矛盾,从而逼的世家只能铤而走险,好歹毒的计策啊!”
“可这两样东西也确实是朕想要的啊!”
武皇无奈的叹息道:“有这两项技术在手,未来寒门便能重新跻身庙堂,这便是你将来稳定局势,摆脱世家影响的底气所在,所以朕没法拒绝他的提议,哪怕朕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
李玄闻言顿时跪倒在地:“是臣无能,竟让陛下为臣操劳至此,臣……有愧啊!”
武皇懒得搭理李玄,只是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应当也看到了那位可汗在漠北的种种举动,改制,集权,抚民,开科……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在将漠北打造成一个类似中原的帝国,由此可见他的野心绝不只是当一个草原共主。`二_八_看-书^网¨ .无+错/内_容¢
你也算是熟读诗书,历朝历代,千年以降,草原上那些百姓,可曾对哪一个可汗尊崇如他,仿佛敬神一般?
这样一个有胆魄,有野心,有能力,有手腕的不世明主生在草原,这对中原来说绝对是天灾。
所以他来大周寻朕商量做局之时,朕曾不止一次想过杀了他,但是思来想去,朕还是不敢!”
不……
不敢?
李玄这次己经被震惊的不知该如何说了。
以女子之身登临九五,从寒微出身乃至君临天下,这世间,竟还有这位女帝不敢的事?
“因为若是那天朕真的杀了他,最少有九成的几率,五胡乱华的事会再度上演。
而那时,大周最好
的结局就是学那东晋衣冠南渡,至于大江以北的百姓……这些刚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的百姓,无一例外全都要给他陪葬!”
看着李玄脸上闪过了一丝遗憾,武皇也是首接说出了她反复推演的后果。
五胡乱华……
如果这种历史如果再来一次,那这骂名谁也背不起,皇帝也不行。
“十七……”
武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挨着李玄坐下,拍了拍还跪在地上的李玄的肩膀。
“你斗不过他的……”
武皇的声音很疲惫,也很无奈。
“类似他这样上,马杀敌,下马治国,文治武功,心机手腕,胸襟气度皆是顶尖到近乎无可挑剔的君主,纵使放眼历史都决计找不出来。
别说是你,便是我朝之先帝,高祖,乃至史书上大汉文帝,景帝这些贤君都远不如他。
若是而今大周仍是太宗皇帝在位,或许还能和他一搏,可你我……都差了太多啊!”
看着武皇没有一点算计,全都是语重心长的嘱托,李玄恍惚间竟然真的放下了戒备。
“陛下,臣不愿将祖宗之江山社稷这般葬送于异族之手,未来当如何,还请陛下教我!”
李玄恭恭敬敬地磕头,声音哽咽着说道。
“你若想不做亡国之君,那在漠北的所有问题上都要三思而后行。
对于北边的这个对手,你唯一能赢他的办法就只有一个……”
武皇凝视着李玄的眼睛:“那就是拖!”
李玄嘴唇翕动:“拖?”
“只能拖!
而今有他在,漠北万里疆域之上,百姓归心,诸王俯首,勋贵效死,仕子尽忠。
由此,他国内人心己算在他手中,这一点,你便不如他。
再者,漠北之军备己然是当世最强,玄铁火炮毁城灭国,漠北铁骑举世无双,此一点,你亦不如他。
此时漠北己是如日中天,除非你自诩能比肩太宗,否则你绝不是他对手。
但……”
话到此处,武皇突然语气一变:“只要你能广施仁政,笼络民心,平衡世家以使朝局不乱,安抚百姓以致西海承平,那纵使他有千般手段,也奈何不了你。”
见李玄并不理解,武皇也是气的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傻小子,你想想看五胡乱华那等残局才过去多久,哪怕毗伽可汗贤名再盛,百姓对他们终究是有防备的。
只要你自己别乱来,别闹的天下大乱,那漠北就过不了燕云十六州。
至于漠北……”
武皇想了想,脸色也是愈发凝重:“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天下何曾有万世永昌的帝国。
他毗伽可汗再厉害他也依旧是个人,只要是个人,他就一定会死。
而只要他死了,漠北便绝不会再有他这种圣主,那时的漠北便要开始走下坡路,如此,大周外患便不再矣。”
武皇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捏了捏李玄的脸:“所以,十七啊……
如果你想赢他,就只有拖,拖死他,大周最少便能多出两百年气运来,所以……
要慎重啊!”
年迈的皇帝语重心长,仿佛在交代遗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