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文会风云

三日后,玄夜踏着晨露来到白鹿书院。/精*武^小-说^王? !追\醉\薪~彰\踕`老樵夫服了周郎中的药,咳血已止,精神大好,特意翻出压箱底的一件半新长衫给他换上。

"去了莫要与人争执。"老人替他整了整衣领,"咱们穷人家..."

"晓得。"玄夜笑着打断,"孩儿只去领书,不惹是非。"

话虽如此,怀中那本《陈学士时务策》却像块烙铁般发烫。若周郎中所言不虚,今日文会必有风波。

书院建在城东白鹿山上,据传百年前有白鹿衔经来此,故而得名。山门前,几个书生正在查验名帖。

"可有邀帖?"为首者拦住玄夜。

玄夜取出程静安那日给的竹牌:"程兄相邀。"

"原来是程学兄的客人。"那人态度顿时恭敬,"请随我来。"

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处临崖的水榭。二十余名书生已分席而坐,每人案上都摆着笔墨纸砚。玄夜被引到最末席,与其他人华美的文房四宝相比,他那方磨得只剩半截的墨锭显得格外寒酸。

"玄兄来了!"程静安从主位站起,向众人介绍,"这位是临江县玄夜兄,一手颜体可比肩《多宝塔碑》。"

席间顿时议论纷纷。玄夜暗自诧异,自己何时显露过书法?

"诸位请看。"程静安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这是玄兄前日在县衙填的报名单,下官偶然得见,惊为天人。"

玄夜这才明白,原来程静安竟是县衙的人!难怪那日能轻易解围。

"不过是寻常小楷..."他刚要谦辞,突然瞥见坐在右首第三席的锦衣公子——正是报名时遇见的赵家少爷!对方正阴鸷地盯着他,手中折扇开合不停。·3!3^y!u′e.d·u′.~c~o,m/

程静安恍若未见,继续道:"今日文会分三场。首场切磋经义,次场品评时文,末场即兴作赋。优胜者可得林祭酒新注的《五经正义》。"

听到"林祭酒"三字,席间一阵骚动。玄夜注意到,赵公子脸色更加难看。

首场开始,由程静安出题:"今日论《春秋》微言大义。"

赵公子抢先站起:"《春秋》笔削,尊王攘夷。如今天下承平,正该讲求礼乐..."

这是照本宣科的套话。玄夜低头研墨,暗自思索。周郎中给的《陈学士时务策》中,恰好有篇论《春秋》"一字褒贬"的文章,但若照搬...

"玄兄可有高见?"程静安突然点名。

玄夜深吸一口气:"《春秋》非史,乃王道也。其微言在诛心,大义在正名。"

席间一静。这是直接反驳赵公子"礼乐"之说!

"愿闻其详。"程静安眼中闪过异彩。

"昔郑伯克段,书克不书伐,诛其不友;晋侯召王,书狩不书朝,正其不臣。"玄夜越说越流畅,"今人读经,当思圣人之意不在褒贬人物,而在立万世君臣之纲。"

水榭鸦雀无声。这番议论已超出寻常应试范畴,直指朝堂敏感的"君臣大义"。

"荒谬!"赵公子拍案而起,"小小童生也敢妄议经义?"

程静安却抚掌赞叹:"玄兄高论!下月林祭酒来书院讲学,正可请教。"

玄夜心头一跳。这是暗示他的观点与林祭酒一致?

次场时文品评,仆役分发的是《天启十一年乡试墨卷》。?x¨x*i.a,n?g*s+h¢u`..c+o?m\玄夜翻开一看,首篇赫然是陈学士门生所作,通篇华丽辞藻,却无实质内容。

"请诸位评点。"程静安道。

众人交口称赞,尤其赵公子一党,几乎将文章捧上天。轮到玄夜时,他斟酌再三:"此文如锦绣屏风,美则美矣..."

"然则?"程静安追问。

"不挡风。"

哄笑声中,赵公子脸色铁青。玄夜却暗自警惕——自己似乎被当成了程静安的"枪"。

中场休息,玄夜借口更衣离席。刚走到回廊,就被赵家仆役拦住:"我家公子请玄相公一叙。"

假山后,赵公子负手而立:"五十两,买你今日闭嘴。"

玄夜不动声色:"在下不明白。"

"装什么傻!"赵公子冷笑,"程静安是林党爪牙,专来坏我赵家好事。你不过是他找来的棋子,真当能凭几句狂言就跃龙门?"

原来赵家与陈学士结党,而程静安背后是林祭酒。玄夜恍然,自己竟卷入了朝堂党争!

"赵兄误会了。"他后退半步,"在下只是来领书的。"

"书?"赵公子嗤笑,突然压低声音,"你可知那周郎中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昨日有人见他进了你家!"

玄夜心头剧震。难怪周郎中隐居山谷...

"一百两。"赵公子加码,"外加县试保你过榜。只要你现在就离开,永远别再碰科举。"

这个诱惑太大了。老樵夫的药钱、赶考的路费、多年的夙愿...玄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容我考虑..."

"报!"仆役慌张跑来,"程大人带着官兵往这边来了!"

赵公子变色:"好个程静安!"他狠狠瞪了玄夜一眼,"走着瞧!"说罢匆匆离去。

,!

玄夜刚松口气,却见程静安独自走来,哪有什么官兵?

"赵明德威胁你了?"程静安单刀直入。

玄夜不置可否:"程兄为何选中在下?"

"两个原因。"程静安微笑,"其一,你那日报名时写的玄字,与周神医药方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玄夜暗叫不好。周郎中给的药方他重抄了一份,原稿竟落在程静安手中!

"其二呢?"

"其二,"程静安压低声音,"三年前我在京城见过你。那时你穿着紫金卫的飞鱼服,腰悬御赐金牌。"

紫金卫?御赐金牌?玄夜脑中轰然作响,一些模糊片段闪过——朱红宫墙,染血的诏书,还有...一把插入胸膛的匕首!

"你认错人了。"他强自镇定,"在下只是临江一介寒士。"

程静安意味深长地笑了:"无妨。今日文会继续,玄兄只需知道,林祭酒最欣赏有风骨的士子。"

回到水榭,末场即兴作赋开始。题目是程静安亲拟的《白鹿衔经赋》,典出书院来历。

玄夜提笔又放下。若真如程静安所说,自己曾是朝廷密探,那这失忆背后...

"玄兄还不动笔?"程静安踱步过来。

玄夜深吸一口气,挥毫写下:"白鹿非鹿,经亦非经..."

这是一篇大胆的寓言。以白鹿喻指真才实学,讽刺那些靠攀附权贵获取功名之人。写到最后,他鬼使神差地添了句:"与其曲学阿世,不如归耕南山。"

交卷时,程静安阅后竟拍案叫绝:"此赋当为魁首!"

赵公子等人脸色铁青。按规矩,玄夜可获得那套珍贵的《五经正义》,但他却拱手道:"在下愿将奖品转赠赵兄。"

"你!"赵公子先是一愣,继而大怒,"谁要你施舍!"

玄夜不卑不亢:"非是施舍。赵兄家学渊源,若得林祭酒批注,必能更上层楼。在下寒门浅学,得书也是暴殄天物。"

这番话既全了赵家颜面,又暗讽其靠家世。程静安眼中精光闪动,似重新审视这个"寒门学子"。

离开书院时,玄夜婉拒了程静安相送。行至山脚,忽见周郎中背着药篙从林中走出。

"前辈..."

"今日表现不错。"周郎中递来一个包袱,"这是答应你的《验方集要》全本。"

玄夜没接:"程静安说,我是紫金卫..."

"他认错人了。"周郎中打断道,"三年前那个紫金卫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玄夜,一个想考功名的穷书生。"

"那您为何..."

"因为我看得出,你骨子里还是个读书人。"周郎中叹息,"当年那个玄夜,为了功名害死多少忠良。如今这个玄夜,却能为个老樵夫拒绝百两白银。"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玄夜接过包袱,发现除了医书,还有本《天启十二年进士策问》。

"县试在即,好自为之。"周郎中转身离去,背影渐隐入暮色。

玄夜站在岔路口,一边是回山的路,一边是通往县城的官道。怀中书册沉甸甸的,仿佛在问他:功名与良知,究竟选哪个?

喜欢钓破苍穹,开局被九大禁地追杀。